一席話說的周姨娘心涼,而李仲揚一連四月都未再去她房中。
一身苦勞卻無半分慰藉,還被夫君責怪。她在家中未受過什麼委屈,迎麵被他潑了冷水又遭冷待。周姨娘對家中的事務越發不上心,結果沈氏臨盆,才發現許多繁枝細節未準備,頓時慌張起來,生怕待會傳到那還在書房的李二郎耳裏,責怪於她。
領頭的人一著急,連著那伺候的下人也忙暈了頭,等到子時,周姨娘一拍腦袋,竟然忘記給二爺備食了,又趕緊讓人去廚房弄飯,急的她差點沒想鑽進裏頭和沈氏一起生孩子得了,省得她心煩,指不定待會還得挨罵。
在書房坐了半日的李仲揚心神不安,書拿在手上卻一頁未翻,見窗外烈日刺眼,按捺不住,往翠竹院走去。步子剛邁入,一聲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便震入耳畔,頓覺春光明媚,喜不勝收。
李家嫡女出世了。
有人鬆了一口氣,有人歎了一口氣。
歎氣的人,是沈氏。
大夫之前便告訴過她,她的身體虛弱,能懷上已很難,能順利生下也是老天庇佑,日後若要再生,怕是不易。她每日去佛堂,祈求能賜她兒子,不至於對李二郎心有愧疚,可撐著虛弱的身子聽完產婆喊了一聲“是個千金”時,那明亮的眼眸便染了淚,悄然而落。婢女以為她是痛的緣故,忙說道:“夫人快躺好,孩子好看極了,待身子好些再起身。”
沈氏往那邊看去,隻看見裹著嬰孩的冰藍色夾金線繡百花棉緞繈褓,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太太生了女兒的消息傳到外頭,周姨娘立刻揉了揉心口,心裏的大石頭可算是落下了。又免不了暗暗譏笑,憑你再怎麼得寵,要兒要女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如今過門五年才生了個女兒,看今年族中祭祀你有何顏麵操持。想到這,頓時痛快。
李仲揚剛拐進廊道,便見一抹亮色人影站在屋前,身姿曼妙,麵頰粉若桃花,鼻子精巧好看,確實是個絕色的人兒,可惜麵上戾氣太重,一眼看去便是善妒之人。他不動聲色走近,聽著屋內的嚎哭聲,心下歡愉,也不責怪她杵在這裏。
周姨娘見了他,忙問了安:“二爺怎的來了。”
李仲揚淡聲:“來看看。”
周姨娘笑了笑:“聽說是個女嬰,可愛得緊。”
語調無異,可心中十分不舒服,當初那婢女生女時,他連院子也沒進,差人問了問,便走了。若是這屋子可進去,怕是早就入了裏麵,又怎會這般耐心與自己說話。周姨娘暗自冷笑,與他說著話,心思卻並不在這。
不一會,樓道那便有小兒歡呼聲,周姨娘抬頭看去,隻見是李家嫡子李瑾軒和自己的兒子李瑾良,見他又與李瑾軒玩在一起,周姨娘愈發不滿。人家是嫡子前途大好,你不好好在房裏看書,竟又跑出來玩耍,當真該抽一頓。
李瑾軒年八歲,生得虎頭虎腦,三分似過世的母親,七分像父親,長相俊朗,雙眸卻是水靈得似小姑娘,十分討喜。後頭跟著跑的是李瑾良,李家二公子,長得更像李仲揚,不過才五歲,卻能背誦長篇古文,聰明非常。
兩人早就聽娘親說要給他們生個弟弟,今日下人說娘親生了,立刻結伴跑來,剛到門口隻見父親和姨娘都在,忙停了步子行禮。
周姨娘忍著不滿,笑道:“下次莫跑那麼急,摔著了可怎麼辦。”
李瑾良仰頭道:“姨娘,娘給我們生了個弟弟嗎?”
喊親娘做姨娘,喊嫡母做娘親,周姨娘每每聽見他這麼喊,總覺心中苦澀。身為嫡女的她,以前聽那些庶出的兄妹這麼喊自己的親娘,便覺可恨。可如今想想,最覺難過的,怕就是為人母親的了。她揉揉他的頭:“你們多了個妹妹,可要好好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