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亞曆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俄羅斯)(3 / 3)

我的心靈所向往的地方!

多少次在你的岸邊漫步,

我獨自靜靜地沉思,彷徨,

為夙願難償而滿懷愁苦!

我多麼愛你的餘音繚繞,

那低沉的音調,深淵之聲,

還有你黃昏時分的寂寥,

和你那變幻莫測的激情。

打魚人的溫順的風帆,

全憑著你的意旨保護,

大膽地掠過你波濤的峰巒,

而當你怒氣衝衝,難以製服,

就會沉沒多少漁船。

嗬,我怎能拋開不顧

你孤寂的巋然不動的海岸,

我滿懷欣喜向你祝福:

願我詩情的滾滾巨瀾

穿越你的波峰浪穀!

你期待,你召喚——我卻被束縛;

我心靈的掙紮也是枉然;

為那強烈的激情所迷惑,

我隻得停留在你的岸邊……

惋惜什麼呢?如今哪兒是我

熱烈向往、無牽無掛的道路?

在你的浩瀚中有一個處所

能使我沉睡的心靈複蘇。

一麵峭壁,一座光榮的墳塋……

在那兒,多少珍貴的思念

沉浸在無限淒涼的夢境;

拿破侖就是在那兒長眠。

他在那兒的苦難中安息。

緊跟他身後,另一個天才,

像滾滾雷霆,離我們飛馳而去,

我們思想的另一位主宰。

他長逝了,自由失聲哭泣,

他給世界留下了自己的桂冠。

洶湧奔騰吧,掀起狂風暴雨:

大海嗬,他生前曾把你禮讚!

你的形象在他身上體現,

他身上凝結著你的精神,

像你一樣,磅礴、憂鬱、深遠,

像你一樣,頑強而又堅韌。

大海啊,世界一片虛空……

現在你要把我引向何處?

人間到處都是相同的命運:

哪兒有幸福,哪兒就有人占有,

不是教育,就是暴君。

再見吧,大海!你的雄偉壯麗,

我將深深地銘記在心;

你那薄暮時分的絮語,

我將久久地,久久地聆聽……

你的形象充滿了我的心坎,

向著叢林和靜謐的蠻荒,

我將帶走你的岩石,你的港灣,

你的聲浪,你的水影波光。

自由頌

去吧,從我的眼前滾開,

柔弱的西色拉島的皇後!

你在哪裏?對帝王的驚雷,

啊,你驕傲的自由的歌手?

來吧,把我的桂冠扯去,

把嬌弱無力的豎琴打破......

我要給世人歌唱自由,

我要打擊皇位上的罪惡。

請給我指出那個輝煌的

高盧人的高貴的足跡,

你使他唱出勇敢的讚歌,

麵對光榮的苦難而不懼。

戰栗吧!世間的專製暴君,

無常的命運暫時的寵幸!

而你們,匍匐著的奴隸,

聽啊,振奮起來,覺醒!

唉,無論我向哪裏望去——

到處是皮鞭,到處是鐵掌,

對於法理的致命的侮辱,

奴隸軟弱的淚水汪洋;

到處都是不義的權力

在偏見的濃密的幽暗中

登了位——靠奴役的天才,

和對光榮的害人的熱情。

要想看到帝王的頭上

沒有人民的痛苦壓積,

那隻有當神聖的自由

和強大的法理結合在一起;

隻有當法理以堅強的盾

保護一切人,它的利劍

被忠實的公民的手緊握,

揮過平等的頭上,毫無情麵。

隻有當正義的手把罪惡

從它的高位向下揮擊,

這隻手啊,它不肯為了貪婪

或者畏懼,而稍稍姑息。

當權者啊!是法理,不是上天

給了你們冠冕和皇位,

你們雖然高居於人民之上,

但該受永恒的法理支配。

啊,不幸,那是民族的不幸,

若是讓法理不慎地瞌睡;

若是無論人民或帝王

能把法理玩弄於股掌內!

關於這,我要請你作證,

哦,顯赫的過錯的殉難者,

在不久以前的風暴裏,

你帝王的頭為祖先而跌落。

在無言的後代的見證下,

路易昂揚地升向死亡,

他把黜免了皇冠的頭

垂放在背信的血腥刑台上;

法理沉默了——人們沉默了,

罪惡的斧頭降落了......

於是,在帶枷鎖的高盧人身上

覆下了惡徒的紫袍。

我憎恨你和你的皇座,

專製的暴君和魔王!

我帶著殘忍的高興看著

你的覆滅,你子孫的死亡。

人人會在你的額上

讀到人民的詛咒的印記,

你是世上對神的責備,

自然的恥辱,人間的瘟疫。

當午夜的天空的星星

在幽暗的涅瓦河上閃爍,

而無憂的頭被平和的夢

壓得沉重,靜靜地睡著,

沉思的歌者卻在凝視

一個暴君的荒蕪的遺跡,

一個久已棄置的宮殿

在霧色裏猙獰地安息。

他還聽見,在可怕的宮牆後,

克裏奧的令人心悸的宣判,

卡裏古拉的臨終的一刻

在他眼前清晰地呈現。

他還看見:披著肩綬和勳章,

一群詭秘的劊子手走過去,

被酒和惡意灌得醉醺醺,

滿臉是驕橫,心裏是恐懼。

不忠的警衛沉默不語,

高懸的吊橋靜靜落下來,

在幽暗的夜裏,兩扇宮門

被收買的內奸悄悄打開......

噢,可恥!我們時代的暴行!

像野獸,歡躍著土耳其士兵!......

不榮耀的一擊降落了......

戴王冠的惡徒死於非命。

接受這個教訓吧,帝王們:

今天,無論是刑罰,是褒獎,

是血腥的囚牢,還是神壇,

全不能作你們真正的屏障;

請在法理可靠的蔭蔽下

首先把你們的頭低垂,

如是,人民的自由和安寧

才是皇座的永遠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