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遲(中國·現當代)(1 / 3)

傳略徐遲(1914—1996),現代散文學家、詩人、翻譯,浙江南潯人。原名商壽,生於一個教師家庭。曾就讀於蘇州東吳大學文學院。

1931年開始寫詩,1934年開始發表詩作《寄》﹑《沉重的BUS》﹑《詩拔萃》等,後結集為《二十歲人》。1936年起陸續發表散文《歌劇院及其它》、《貝多芬之戀》、《理想樹》等,後收入《美文集》﹑《狂歡之夜》。

徐遲早期創作受歐美現代派影響。特別是他的詩作,追求意象的蘊蓄,節奏的跳躍,有些作品較為難懂。散文創作則因受美國作家海明威的影響,稍趨明朗,敘寫細膩。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徐遲創作勤奮。50年代的前七年,他兩次到朝鮮戰場,4次去鞍鋼,6次到長江大橋工地。詩集《美麗·神奇·豐富》、《戰爭·和平·進步》和《共和國的歌》,特寫集《我們這時代的人》﹑《慶功宴》,論文集《詩與生活》等,是他這一時期的創作收獲﹔1957年至1960年的四年間,他擔任《詩刊》副主編。1960年定居武漢後,以主要精力從事報告文學的創作,寫成《火中的鳳凰》、《祁連山下》、《牡丹》等作品。記述兩個愛國知識分子常書鴻﹑孫健初的《祁連山下》,發表後受到廣泛好評。

1976年以後,徐遲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反映自然科學領域的生活,寫出了《哥德巴赫猜想》﹑《地質之光》﹑《生命之樹常綠》﹑《在湍流的渦旋中》等一係列反響強烈的作品。《哥德巴赫猜想》﹑《地質之光》以及反映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建設的《刑天舞幹戚》,曾獲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

徐遲以詩人氣質寫報告文學,特別是寫知識分子題材的作品,常能熔政論﹑詩和散文於一爐﹔結構宏大,氣勢開闊,語言華美而警策,獨具風格。著作有《哥德巴赫猜想》(報告文學選)﹑《徐遲散文選集》﹑散文集《法國,一個春天的旅行》,論文集《紅樓夢藝術論》﹑《文藝和現代化》等。1996年底因患抑鬱症在武漢同濟醫院跳樓自殺,震動全國。

八十歲以後的孤獨——徐遲之死1996年12月12日深夜,以“報告文學之父”著稱中國文壇的詩人、作家徐遲在醫院跳樓自殺身亡。

1976年以後,徐遲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反映自然科學領域的生活,寫出了《哥德巴赫猜想》、《地質之光》、《生命之樹常綠》、《在湍流的渦漩中》等一係列反響強烈的作品。特別是1978年1月在《人民文學》發表聞名全國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為他贏得極大的聲譽。然而在經曆愛妻徐鬆患癌症去世、第二次婚姻破裂等一連串打擊後,徐遲開始變得孤僻、沉默,足不出戶、閉門獨思。後來幹脆實行四不政策:不讀報、不看電視、不下樓、不會客。他孤獨無助,神情抑鬱。

1996年12月12日,半夜12點鍾——是13日的淩晨,正是一個星期五的13日,一個“黑色的日子”。徐遲從武漢同濟醫院6樓高幹病房的陽台上翻身躍下。事後同濟醫院的張副院長介紹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們的值班護士半夜查房,看見10床空著,以為他在洗手間,推開洗手間半掩的門,不見人。病房有一個密封的陽台,是供病人放置食品和晾曬衣服的,病人有時也在這裏走動一下。值班護士走到陽台上,仍不見人,發現牆角的一扇窗戶開著。冬季放暖氣後窗戶一般都是關起來的,她到窗口探出頭去,用手電筒從6樓往下照,看見地上有一個白東西,她打電話到一樓值班室,叫她們出去看看;徐老躺在地上,呼吸和脈搏都沒有了……”

是老境孤獨、黃昏戀失敗、病痛所苦、老年躁動症、玩電腦走火入魔?還是神情抑鬱,“世紀末”式的失落?

關於徐遲的黃昏戀故事,有人說它至少是導致徐遲自殺的重要原因之一。另外,由於年事漸高,加上生活受挫,徐遲異乎尋常地為自己定下“四不”:“不讀報、不看電視,不會客、不下樓。”這種自我隔絕,加上由於耳聾,連他終生酷愛的古典音樂也無法欣賞,使他完全陷於孤獨和寂寞之中。毫無疑問,這種寂寞和與世隔絕,也是徐遲患病和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轟動徐遲1978年發表在《人民文學》第1期的轟動一時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至今仍被文學界和讀者常常提及和談論。30年過去了,這篇報告文學的作者徐遲和主人公陳景潤皆已去世,他們曾經感動和激勵著一代人為“科學的春天”而奮鬥,為改革開放的偉大事業而奮鬥。

追懷

尋找徐遲

張抗抗

今年早春時在哈爾濱,去看望一位一直關心著我的文聯老領導、詩人方行老師。方老祖籍浙江湖州,雖然已在東北住了幾十年,一開口,濃重的浙江口音依然。方老年過八旬,雖然腿腳有些不便,精氣神兒卻好,頭腦也極清爽。聊過一會,忽然問我可曾讀過徐遲先生寫的長篇小說《江南小鎮》。我說知道這本書但一直沒有見過,方老有些黯然。告辭時,出於禮貌,我問他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北京辦,我會盡力。方老遲疑片刻,說你要有空,幫我找一本《江南小鎮》寄來,聽人說寫得好,我想看看,但哈爾濱的書店怎麼也買不到。

心想不就是一本書嘛,別的事情辦不了,弄一本書還是綽綽有餘吧,當即滿口應承下來。回到北京,凡去書店書城,便不忘去找《江南小鎮》,記得幾年前看過介紹,封麵是江南小鎮的水墨畫,很是淡雅寧靜。但想不到幾次出入書店,這本《江南小鎮》竟是遍尋無著。一段時間耽擱下來,方知這種幾年前出版的“舊書”,在新書如潮的書店,早已“退位”,一時十分失望。然而受人之托,總得盡心竭力才是,何況對方是位一生愛書嗜書的老者。

正發愁,那日忽地靈機一動,心想既然書店裏買不到,為什麼不去找出版社直接購買呢。別的人不認識,出版社的編輯總還認識幾個吧。剛剛一陣輕鬆,卻發現了一個更大的難題——無論是我,還是方老本人,都不知道《江南小鎮》究竟出於哪一家出版社。

橫下心給京城文友們一通亂打電話,熱心人說知道知道,是浙江文藝出版社,又有人說是上海文藝出版社,還有人說是長江文藝出版社。所有的出版社都成為與《江南小鎮》有涉的嫌疑者,但沒有一種說法切實可信。於是隻好一個一個長途電話打過去,一個出版社一個出版社地細細詢問,大有協助警方跟蹤破案的架勢。結果是在長途電話中與編輯朋友拐彎抹角海聊神侃一番,到最後說出打電話的緣由,才發現那些外地的出版社,竟沒有一家出版過《江南小鎮》。心有不甘,再三追問說真的沒有?朋友說難道出版過的書都會不知道麼?悻悻放下電話,這才算明白,尋找一本“過時”的好書,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我惹上麻煩了。

情急無奈中,想起京城名編周明先生,此人神通廣大,以前與徐遲先生又有過交往,請他幫忙去查找一下《江南小鎮》的出版社,應該是舉手之勞了。周明兄果然俠義,幾日後即回電話,告知此案已有線索——《江南小鎮》為作家出版社出版,確鑿無疑。但他自己卻沒有這本書,查找了中國現代文學館的藏書庫,《徐遲文集》中也沒有收入這部長篇小說。周明安慰我說,既是京城的出版社,找起來就方便了。我心中大喜,連日來踏破鐵鞋,卻原來近在眼前,這下子,豈不是手到擒來,看你這神秘小鎮還往哪裏躲。當即給作家出版社副社長蔣翠琳女士打電話,又重複一遍那位哈爾濱的老詩人是如何如何想看這本書。請求她無論如何幫我“弄”一本,哪怕是高價購買也成。蔣大姐笑說有人喜歡我們出版的書,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沒問題沒問題。但真是應了好事多磨這句老話,問題馬上就來了:派人去作家出版社書庫裏尋找《江南小鎮》,那偌大的書庫裏,竟然已經連一本都沒有了。蔣大姐抱歉說出版社的書庫裏都沒有的話,那是真的沒有了。也許以後什麼時候會再次印刷,但眼下,恐怕暫時是沒有辦法了。

一位詩人死後,有人想找他的書卻如此之難,詩人若地下有知,會作何感想?心裏就有些難過,一種說不上的哀傷在心裏拂之不去,為那本失蹤或是絕跡的書,為身前孤傲身後冷清的徐遲老,也為了寫書的人。就在那一刻,我發誓一定要找到這本書,它一旦出世,就有了生命。它是由許多活的文字組成的,那些年代久遠的小鎮人物和故事、那些詩一般美麗的語言,是那個生命的細胞、肌膚和血液;詩人生前獨立於世的品格與思想,是那個生命堅硬的骨骼。那是詩人生前最後的傾訴——魂牽夢縈的故鄉南潯小鎮,托付著他固執的純真與殘存的理想,我不相信它會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人會死去,但好書,應該比人活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