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月之光

對於他來說,晨曦是刺眼的,暮光才是溫暖的。

輝煌、柔美而絢爛,從緋紅到桃紅,再到淺紅,然後延伸向遠方,是一片夢幻般的紫色。

如同塗抹在無垠的畫紙上的色彩,柔和地融合成一體,美麗的不可思議。

“好漂亮……總有一天,當我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全去掉之後,第一個要畫上去的,就是這種景色。”

一聲溫柔的歎息。溫柔得讓人聯想起在清淺的月光下緩緩綻放的白玫瑰,那樣高貴、無暇、動人,而又引人憐惜。像一首低聲吟唱的歌,像一陣柔和溼潤的風,像一滴清澈溫暖的水。

他在這樣如歌的聲音裏,緩緩睜開眼。

睫毛纖長,鼻梁高挺,唇線優美,皮膚白皙。

完美得近乎妖異。

“啊拉,你醒了?”她轉頭看他,披散下來的銀發垂到了窗台上,如同一泓柔美的月光,隨著主人的動作緩緩蕩漾開來,“早安啊。”

聞言,淺褐色頭發的少年看了看床邊的時鍾——四點半,“你又時間錯亂了嗎?”

也不是拌嘴,隻是單純養成了這種吐糟對方的習慣而已。

習慣啊——他垂下眼笑了笑——真是個幸福又可怕的字眼呢。

“對於你來說是早安沒有錯啊。”銀發少女笑彎了青灰色的眼睛,在斜射進來的暮光裏,有種純然的溫柔。

——一如當年。

麵對著這樣的笑容,少年不自覺地放柔了神情。

“永遠”對於人類來說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憧憬,隻是一場時間的荒謬,但對於他們這個種族來說,卻是觸手可及的東西。

永遠的孤獨。永遠的寂寞。永遠的寂靜。永遠的黑暗。

他原以為,他已陷入了永遠的沉睡,以為已經迎來了期待的終結,卻又被瘋狂而又愚蠢的後代喚醒。

憤怒。惱恨。甚至仇恨。

因為就算是終結,也比沒有盡頭的清醒的孤獨要好得多。

就是在那個時候,當他扮演著一個少不更事的小男孩的時候,他跟隨父母去到那裏,去到他們相遇的地方。

告訴他們有這樣一個地方的,是獵人協會會長,被譽為傳說中的獵人的黑主灰閻,他說:“已經確認過了……傳聞的真實性起碼有百分之九十八,我認為值得你們走這一趟。”

然後他們到了那裏——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地下建起的,已經被廢棄的教堂。彩繪玻璃,高高的穹頂,一排排木製的座椅都已經破舊得不成樣子,上麵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教堂的最深處是一個偌大的十字架,他原想嗤之以鼻,卻發現那竟是逆十字。

暮光中,玖蘭樹裏在逆十字架麵前開始禱告,祈求一個預言。

在他驚愕的目光裏,一個少女的身形漸漸在逆十字架上顯現出來。她就坐在逆十字架上,銀色的發、青灰色的眼,從側上方映照進來的暮光勾勒出完美得過分的輪廓。

以暮光作為羽翼的天使。

玖蘭悠和玖蘭樹裏都看不見她。

她隻讓他一個人看見。

就在那個逢魔時刻,她微微歪著頭,食指觸唇,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她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青灰色的眼就像一顆絕世的瑰麗寶石,耀眼奪目,沐浴在溫暖的暮光中,每一個切麵都反射出截然不同的光。

溫柔的笑容,狡黠的眼神,蒼涼的底色。

然後她緩緩唱起歌來,旋律優美,歌聲宛如天籟。

“命運之輪緩緩轉動,

星辰的軌跡開始交彙,

纖塵不染的雪降落在一片血色裏。

在那樣寒冷的雪夜裏,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