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蘼將切好的牛排放進嘴裏,對麵的尹城也恢複了常態喝著手邊的咖啡。然而空蘼還是看到了,他眼中那明滅不定 的光芒正昭示著他複雜的心情。就好像這窗外的霓虹,閃閃爍爍,連當局者都難辨真假。
“您現在不過是不甘心,不甘心看到自己辛辛苦苦調教了十八年的女兒,卻沒有按照自己給她規定的路走下去。小茗總要有他自己的生活,我不會再讓他依賴也未必不是好事。而且到現在二十三年了,我捫心自問,我沒有對不起這個家。就算在英國的五年不談,我十八年來也事實都聽從你的,將小茗照顧得無微不至,就算是傭人都會有薪水吧?別說什麼您給了我生命我就該感激這種話,您給我的這幅皮囊隻會讓我成為別人的恥辱罷了!要知道,在你那個所謂的家,除了小茗沒人當我是家人,而媽媽……她不過當我是她的恥辱,恨不得我早點死去。您覺得,如果是您,您會感謝您給我這個讓我進退兩難的生命嗎?”
空蘼越說卻越覺得自己的心情不能控製地就起伏了起來,在心裏狠狠地嘲笑著自己:空蘼,你還是不能做到你想要的平靜!你這個廢物!真沒用!
其實她並沒有想要把陳年舊事都翻出來說的意思,隻是說著說著,十八年來那滿腹的委屈就好像洪水猛獸一樣襲來,讓她根本就沒法阻止。
“五年……你真的改變很多,從前你根本不會和我說這些。”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尹城又像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
就算是商場上再會做戲的商人尹城,在聽到了自己女兒的這一番話的時候,臉色卻仍舊漸漸發白,嘴唇也抿到了一起。
“不說這些了,說說合作。”
可是在心裏,他卻仍然不願意承認空蘼所說的一切。
二十多年都過去了,他簡直不想要去想自己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態對待這個女兒的。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明白,坐在自己麵前的尹空蘼,十八年來都順從膽小的尹空蘼也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她也渴望親情,渴望父母的愛。
可是隻有那麼一瞬間,他立刻便將這個想法藏在了心裏最深的地方。他不想麵對,亦或是不知道怎麼麵對這樣一份沉重的罪孽。
還好,她現在過得很好。
於是,他這麼安慰自己。
* * *
“空蘼?你怎麼在這裏?”
和尹城吃完了飯,原本是要談合作的事情,可空蘼總覺得尹城似乎有心事,從她說了那些話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好。所以空蘼就隻是匆匆地和他討論了一些重要的細節,便推說自己吃飽了拒絕了他說要送自己回家的建議,一個人下了旋轉餐廳。其實空蘼知道,尹城說要送她不過是禮節性地客套一下,如果真讓他送了,兩個人都會極度的不自在。
剛下電梯,卻遇到了一身休閑的映煬。
他就站在電梯的旁邊和一個年輕的也穿著運動裝脖子上還搭著一條白毛巾的男子攀談,一身黑色的休閑裝好像是剛做完什麼運動。
“嗯,約好了和尹總裁吃飯,剛吃完。”
空蘼向著映煬走了去,對著映煬身邊的那個男子笑了笑點了點頭。
“現在呢?要回家嗎?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送你?”
葉映煬握了握那個男子的手,然後那個男子也對著空蘼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嗯,好。”
原本空蘼想拒絕,可不知怎麼答應的話就脫口而出。那一刻,空蘼氣得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對於映煬,她一直都想保持著一點距離,能不見就不見。可是她的心似乎總是和她作對,越不想要想起,便夜夜都會夢到。有時是他那溫和的笑容,有時是他抽煙時讓人安心的平靜的表情,有時是他轉身後的背影,有時又是他那是牽起自己的手的時候手掌的溫暖。
回憶總是這樣,越想要忘記,卻記得越深。
如果隻有忘記這個選擇,又究竟會有多少人隻能無路可退地將回憶埋葬。美其名曰不會再想起,其實就在說這話的時候,心就開始不可抑製地疼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