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樓十三層
這是柳文揚的最後一篇作品,刊登在《科幻世界》2006年11期上。本來,柳大還打算寫廢樓的續集的,可惜這篇竟成了絕筆。小說中的女主角死於腦瘤,跟柳文揚自己一樣。 一、偶遇
必須得說說我是怎麼認識郭宜的。
那時假,我剛轉到這所學校。也說不上是自卑還是矜持,我不想接近班裏其他同學。在我眼裏,他們是一個整體,三十八雙眼睛好像老準備著刺探我的秘密。
這種隔閡在一星期裏就土崩瓦解了。事情的起因是一張紙條,貼在食堂門外公告欄裏的白紙條。
當時我捧著飯盒走出食堂,很是驚訝辣子雞丁居然要八塊錢一份。忽聽一人喊到:“哇,三千七啦!”這嘶啞的聲音和巨大的數字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本能的意思識到他是在說那個和愛情並稱為兩大禍水的東西。三千七啊,四百六十二點五份辣子雞丁在腦海裏盤旋。這個聲音是來自公告欄前的一堆腦袋當中,所以我也擠了進去。
眾腦袋原來都是在觀賞許多白紙條,白紙條上分別寫著:“黃金右腳,九百元。”“魔力戒指,一千二百元。”“泡美眉巧克力,一千元。”等等等等。其中標價最高的是“銀牙,三千七百元。”
我喜出望外了。這兒的風俗竟和我原來那個學校一樣,遊戲裝備是公開買賣的。生活在這裏是多麼幸福啊。我悄悄記下了那張紙條上的遊戲帳號,然後嘿嘿地笑著走了。
晚飯後,我簡直沒有心思去自習室。可能是在新環境裏發生的老故事令人激動吧,其實,這種情況我經曆過不少次了,很簡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最多再請個公證人。熬到九點半的時候,我跑回了宿舍,洗漱之後(有些人說,真人MUD遊戲迷們是不洗臉、不刷牙的,這是對我們的汙蔑),躺到了床上。
每人的床頭都有一根個人終端聯接線,想用它的話,你得按月交錢。我把聯接線拉出來,接在自己後腦的隱藏插座裏。
好多人在迷上了網絡真人遊戲後,都會分不清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但我不是。我隻當它是一場夢——驚險、刺激、快樂和無拘無束的夢。插好聯接線,閉上眼睛,我就沉進夢裏。
“布萊姆·斯托克站”,是以那個寫了《Dracula》的作家命名的。顧名思義,它是個吸血鬼的遊戲世界,而前幾天它的注冊用戶剛剛突破了六百萬。
想想看,你,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你,在一座遙遠的城市裏卻被人稱做伯爵,稱做My
master;被崇拜、被敬畏(當然也被憎恨),那是什麼感覺呢?我就是這樣。在這個世界的陰雲下,夜幕中,人人都懷著深深的恐懼,注視著高山頂上那座德寇勒的城堡,我的家。
在這六百萬居民(我不願意稱他們為“用戶”)當中,有平民,有騎士,有學者,有牧師,當然也有大量的吸血鬼。新來的菜鳥都是平民,他們要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是作吸血鬼,還是作騎士、學者或牧師。他們如果不能升級為這幾種人之一,就隻能繼續作平民。這個階層當然是吸血鬼的主要食物儲備。我統計過,這裏的吸血鬼已經有七萬九千人,他們各自盤踞在某個陰暗隱蔽的城堡或者莊園裏,防備著騎士和牧師的攻擊,時而也去襲擊對手。但是,德寇勒伯爵隻有一個,就是我,我是他們的王。
覬覦這個寶座的人可不少,這次要購買“銀牙”的家夥,可能就是其中之一。這件裝備,可以使他免受銀器、十字架和聖水的困擾,從而增大他爬上“布萊姆·斯托克世界”權力頂峰的可能性。‘擁有銀牙的吸血鬼是牧師們的噩夢。
我進入遊戲的地點是上次出來時的那家酒館,裏麵大概坐著十幾個人,我瞧了瞧他們,有兩個牧師,一個騎士,不過微不足道。我必須進餐。拉過一個酒客,他猛烈地掙紮著,是個新手。我一笑,露出銀色犬齒,我的頭發在進來之後也變成了同樣的顏色。騎士的劍“鏘”地一聲拔了出來,與此同時,兩個牧師對我舉起白銀十字架,其他人尖叫著往外跑。我哈哈大笑,丟下那位倒黴鬼的屍體,飛出了酒館。至於死者,他如果願意回來的話,隻好去重新注冊了。而現實世界的那位“用戶”,將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保留著對狼、狗、蝙蝠等生物的噩夢般的恐懼。
飛到黑雲籠罩下的城堡並不需要多少時間。我直接飛進大廳,落在椅子上。該做買賣了。城堡裏的女仆上來伺候,我讓她們邀請用那個賬號的遊戲者。不一會兒,他來了,伴隨著雷聲。這是個嘴巴鮮紅、目光閃爍的大胖子,在女仆帶領下,走進大廳,來到我的座位前。我請他坐下,然後讓女仆們再去邀請一位公證人。
公證人來得要慢一些,因為有資格作公證人的遊戲者很少,也許要從其他“站”請來。在等待的時候,我仔細打量著旁邊這位買主。他很可能跟我同一學校,甚至是同一個係……我險些問他:“你是哪個係的?”但馬上把話咽下去了。要知道,在遊戲中泄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叫做“露底”,這是每個遊戲迷都盡量避免的事。他有可能是托人在學校的公告欄裏張貼布告的。我想了想,說:“有人告訴我,你需要一對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