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可以回來。
大理石的台階滿是青苔,素約和清歌左右攙扶著畫樓。
他們出生後就離開了俞州,對官邸毫無記憶,畫樓則不厭其煩跟他們說官邸的舊事。
“媽,您當時怕不怕?”母子三人把官邸前前後後逛了一遍,在後苑的假山斷石上坐著休息,白素約聽母親說當年她被留在官邸對付日本人時的情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畫樓輕笑,“媽這輩子有過好幾次害怕,但是那次不算。”
“那幾次?”清歌也問。
畫樓想了想,緩慢回憶道:“第一次,我從霖城回來,看到家裏換了沙發,容舟住到了官邸,我那時已經離不開你父親,卻很害怕過妻妾同屋簷下的日子;第二次,清歌出生時不知啼哭;第三次,你父親偷偷從新加坡離開……
第一次害怕,以為你父親的愛情是鏡花水月,轉眼就忘了;第二次害怕,以為我辛苦生下來的孩子天生不足;第三次害怕,害怕他再也回不來……”
白雲歸真的沒有再回來。
一時間沉默不語。
畫樓深深吸了口氣:“如今,你爸爸走了三年。素約的工作雖然很危險,可你實現了保家衛國的理想,已經是個堅強的戰士;清歌撐起了家業,你們兄妹終於平安長大了。再回來看一眼官邸,媽媽了無牽掛。”
白清歌臉色微變:“媽,說什麼呢!您看外婆,至今還是那麼健康,舅舅和小舅舅就結婚了。我和素約還沒有成家立業,您怎麼就了無牽掛?”
畫樓苦笑,揚手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像對待小孩子一般。
她不願意說,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哪一天睡得踏實。
隻要闔眼,必會做夢。
夢裏曾經和白雲歸的歲月就開始回放,從最開始到去新加坡相濡以沫的那些年,令她時常哭著驚醒。
她耗盡了體力。油盡燈枯了。
當年她勸白雲歸放下部隊,假死脫身,說:“千般不舍,總要放下的。”
對孩子們,她也是這樣,縱使再舍不得。她也堅持不下去了。她一直在等。在等俞州解放。在等著回來再看一眼官邸。
畫樓歎氣,沒有回答清歌的話。
素約看著她,眼淚就忍不住簌簌落下,撲在母親懷裏哭了起來。
“怎麼了這是?”畫樓笑著笑著。眼眸亦有晶瑩淚珠,“好了,媽傷懷時自然會說些泄氣的話,哪裏明日就去死了?我還要看著你出嫁,清歌娶媳婦呢。”
素約哭得越發傷痛。
晚上回了賓館,畫樓精力不濟。很疲憊的早些歇息。
素約就拉著清歌到自己房間說話:“怎麼回事?才三年。媽的身體就全部垮了!你怎麼照顧媽媽的?”
聲音不自覺哽咽。
白清歌悵然歎氣:“爸爸走後。媽身體就一直不好!她每個月都要發燒幾次,我經常聽到她一個人說話……她可能有些幻覺!爸爸走了。她整個人就失去了支撐。”
“不可能!”素約難以接受,“媽那麼厲害的人……”
她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含笑優雅,自信飛揚,不管大多的風雨,她總是一笑置之,最後和父親商議,很平穩的解決。
白素約印象中的母親,是內心沉穩堅強的女人,她怎麼可能因為父親的去世就垮了?
母親騎馬、遊泳、網球都很好,她經常運動,素約從來都不記得母親生病過!
“媽厲害,那是因為父親支撐著她。”白清歌道,“父親不在了,她厲害給誰看?”
白素約微愣。
回到英國,已經是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人無條件撤出新加坡後,華裔有些人在英國落足,有些人準備回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