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錦籠紗罩,金彩珠光。他將我放在一蓬軟乎乎的錦被裏頭,才在床邊坐了下來,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目光像是要將我融進自己的眼睛,由袖中取了帕子,將我額上冷汗擦靜,才抬手搭到我脈上。
他搭著脈,皺了皺眉,低聲道:“疼的厲害?”
我麵上盡力紋絲不動,可實在疼的心中發慌,勉強嗯了一聲,不願多言。
他起身到紗罩著的格子中取了針灸過來,邊預備施針邊道:“放心睡上一會兒,醒來就不會再疼了。”
我掙紮道:“你別……”
他安慰道:“我起個誓言,必保你們母子二人平安。”房中香氣溫和淺淡,令人十分受用,他停了一陣,施了幾針,柔聲道:“乏了吧?闔闔眼,一會兒我再叫你。”
我這一覺因他施了針的緣故,睡得很沉,原本腹中的疼痛也逐漸隱去,一覺醒來,雖還有些痛意,卻還忍得,又覺饑餓難耐,便掙紮了起來。
已是入夜,窗邊月光泄入暖閣之內,地上皓白如雪。偶爾一兩聲犬吠傳入屋中,隨後又全然歸於寂靜。榻邊卻坐著一人,正靠在床幃欄杆上小憩著。他熟睡時眉宇間攏著一股愁雲,似是極萬千痛苦於一身。我見劉承澤正睡著,便環顧四周,打量了起來。屋中燃著一隻紅燭,紅燭靜悄悄的垂下淚來,映得屋中暖融融的一片光景。屋中的香是好香,寡淡不衝口鼻,幽幽靜靜。目光不覺尋著這香的出處,才道屋子中央並無桌案,但立著隻香筒,筒身上雕鏤了一幅鳥雀在蒲葦中嬉戲的圖樣,瀝粉貼金,很是精美。貼金這一項工藝本需金箔,此金箔必需以純金而造,金片質地越薄越妙,為了使金箔牢固地粘附在瀝粉圖案上,物什上先塗一層桐油,然後才可將金箔一張張排列整齊的拍貼上去。是以這家驛站的主人定然很是講究。
屋中一扇屏風吱呀輕響,我挪動身子,才看出掩過屏風便算個門,屏風存了個機括,其力巧合,即可開合。
床畔靠著的人睜開眼慢慢坐直了起來,低頭瞧我時,二人目光湊巧交彙,他怔了一怔,探手拿了帕子,在我額頭上拭了一拭,目光久久不能離開,低聲問道:“舒服些了?”
我謹慎而沉默地看著他,木呆呆想了片刻,輕“嗯”了一聲,重重點頭。
劉承澤回首衝門外站著的月盈招了招手,月盈領會他的手勢,輕喚了三名仕女魚貫進入屋中,她們各人手上都拎了食盒,月盈待她們一一進了屋子,單手托了一隻白玉單耳葉杯,回身掩了屋門。
劉承澤停了一停,道:“叫她們預備了清淡的東西,好歹墊墊,才好將藥喝了。”他見我不應他,一手握上了我的手,緩聲道:“手怎麼還是這樣涼。”
我迷茫地瞧著他,一手撫上小腹,道:“孩子還在麼?”
劉承澤麵上神色一鬆,一邊從我背後著力,助我坐起來,一邊沉著道:“原來是在擔心這個。”他叫仕女們在榻上安置了個小桌,將菜式一一擺了,又親自接了月盈手中的白玉單耳葉杯,才叫她們下去,獨叫月盈候在了暖閣裏。他端詳我一陣,見我還在等他答複,鎮定道:“孩子固然還在,可你若還是這副樣子。”
我心中一鬆,嘴上抿出笑意,忽然僵了片刻,誠懇請求他:“劉大哥,你若回信,可別告訴十三爺。”
劉承澤臉上有一分不解,他示意我先用膳,問道:“這你倒要瞞他了?”
不知為何,我眼淚忽然盈出眼眶,順著眼尾即將滑落,我作勢一手連忙提了筷子,一手輕輕在眼角各沾了一沾,嗓音略帶哽咽道:“若他知道,定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是心中存了這件事,萬一行事出了差錯,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