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 天真的、感傷的樂迷(1 / 3)

“走,我們上音樂廳去。”這是我曆練了六年音樂隨筆寫作後的心得。我生活在沒有音樂廳的城市裏,上音樂廳的機率極低,一年大概能欣賞一兩場音樂會,即使這樣我比別人虔誠,為了聽場音樂會不顧旅途勞累和荷包羞澀。最早的一次去上海聽音樂會我坐了九個小時的汽車,音樂會中場休息,我內心激動,滿懷善意地拿目光在大廳裏搜尋,希望找到一位能交流的人,或者與一群散漫的、看上去絕對有型的上海紳士淑女,說幾句有關音樂會上的弦樂、某位號手吹走了音的話題,可人家哪裏肯去理會一位來自五百公裏外的天真樂迷。繼而“黑管樂手一級棒”這樣的評語傳入耳朵裏,盡管有點兒不著邊際,但大大地滿足了我,使我那顆躁動的心安了安。那一場音樂會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它顛覆了我過去聽唱片的習慣,回到家我有一周不聽音響,回味著音樂廳裏的效果,真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感。有了一次經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最滿意的是坐上火車去聽音樂會。這趟火車往往在早上七點開出,我要在六點醒來,有時候不放心怕睡過頭,三點鍾會醒來看鬧鍾。坐在啟動的火車車廂裏,火車進入漫長的隧道,從雁蕩山裏通過,沿著海邊奔跑。如果這天恰好下雨,雨滾動著身體均勻地從窗玻璃上移下來,這時你就想象小說《安娜·卡列妮娜》裏最詩意的段落好了,如果手裏有一本書,翻開了,放在小桌子上,你已不會去想晚上的音樂會了。你聽完了,你從音樂廳裏出來,你不是和我們一樣的嘛。每次從大劇院出來,門口總有一小販子拉著大喇叭播放流行音樂,一晚的愛樂全毀在他那裏,暗暗發毒誓,再也不來了。沒過幾個月,我重又坐在劇場裏在二排二十號的位置上。自從有了一個柏林愛樂數字音樂廳的賬號,每周可以上去聽一場免費的音樂會,柏林愛樂凡有錄影的180多場音樂會可以反複聽,坐在家裏我看得清指揮的每一個手勢,樂手的啟奏和斷奏也清晰可見,但我還是讚成去音樂廳,這幾乎是一種形而上的信念,音樂產生於現場,在弓與弦摩擦的瞬間裏。

作為一種自我表達的方式,音樂,它能否超越作曲家情感,與情感無涉?莫紮特的音樂是不是他的自傳?他的一曲音樂會詠歎調現在的我聽起來離開原先的作曲初衷很遠了,說到底我隻是被此刻我聽到的“空氣發聲”所打動,但這一刻是最永恒的了。閱讀小說時從細節出發,如一個敲門聲、一個手電筒的光暈、一段木榫槽的斑跡、一個小天井、一個人物的肖像、幾組對話,慢慢地增添,慢慢地長大,閱讀長篇時無時無刻不被曲折的情節所吸引,到最後自身幾乎化為小說中的一部分,認為它就發生在自己身上;音樂則不同,它永遠朝一個時間發展,哪怕時間是從巴赫那個年代發生的,它不節外生枝,老老實實地朝你的方向發展,一直持續到樂手演奏完畢為止。一首交響樂總長度是40分鍾,在40分鍾01秒它被演奏完後才去生發。音樂最終也是空的。你會認為什麼也沒發生過,又得來過一次,這就有了無數次重頭開始。

“走,我們上音樂廳去。”這是我曆練了六年音樂隨筆寫作後的心得。我生活在沒有音樂廳的城市裏,上音樂廳的機率極低,一年大概能欣賞一兩場音樂會,即使這樣我比別人虔誠,為了聽場音樂會不顧旅途勞累和荷包羞澀。最早的一次去上海聽音樂會我坐了九個小時的汽車,音樂會中場休息,我內心激動,滿懷善意地拿目光在大廳裏搜尋,希望找到一位能交流的人,或者與一群散漫的、看上去絕對有型的上海紳士淑女,說幾句有關音樂會上的弦樂、某位號手吹走了音的話題,可人家哪裏肯去理會一位來自五百公裏外的天真樂迷。繼而“黑管樂手一級棒”這樣的評語傳入耳朵裏,盡管有點兒不著邊際,但大大地滿足了我,使我那顆躁動的心安了安。那一場音樂會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它顛覆了我過去聽唱片的習慣,回到家我有一周不聽音響,回味著音樂廳裏的效果,真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感。有了一次經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最滿意的是坐上火車去聽音樂會。這趟火車往往在早上七點開出,我要在六點醒來,有時候不放心怕睡過頭,三點鍾會醒來看鬧鍾。坐在啟動的火車車廂裏,火車進入漫長的隧道,從雁蕩山裏通過,沿著海邊奔跑。如果這天恰好下雨,雨滾動著身體均勻地從窗玻璃上移下來,這時你就想象小說《安娜·卡列妮娜》裏最詩意的段落好了,如果手裏有一本書,翻開了,放在小桌子上,你已不會去想晚上的音樂會了。你聽完了,你從音樂廳裏出來,你不是和我們一樣的嘛。每次從大劇院出來,門口總有一小販子拉著大喇叭播放流行音樂,一晚的愛樂全毀在他那裏,暗暗發毒誓,再也不來了。沒過幾個月,我重又坐在劇場裏在二排二十號的位置上。自從有了一個柏林愛樂數字音樂廳的賬號,每周可以上去聽一場免費的音樂會,柏林愛樂凡有錄影的180多場音樂會可以反複聽,坐在家裏我看得清指揮的每一個手勢,樂手的啟奏和斷奏也清晰可見,但我還是讚成去音樂廳,這幾乎是一種形而上的信念,音樂產生於現場,在弓與弦摩擦的瞬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