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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斯傳

第一章至第五章

第1章:引言

我們至今仍在學習,仍在努力跟上喬伊斯的時代,仍在努力理解他對我們的講解。這一本書的作用,就是要深入喬伊斯一生的經曆之中,將他不斷地將閱曆和創作結合起來的複雜過程反映出來。一個藝術家的生活,其是喬伊斯,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因為他在經曆生活中各種事件的同時,已經在把那些事件變成藝術的原料。他不是聽任接踵而來的日子又接踵而去,一個一個都落入模糊不清的記憶之中,而是采取主動,反過去對影響了他的經曆加以改造。他一身二任,既是被俘者,又是解救者。改造自己的經曆的過程,轉而變成了他的生活的一部分,成了和起床、睡覺一樣反複出現的生活內容。傳記作者必須每時每刻衡量藝術家這種同時兼顧雙重過程的活動。

個別的短暫時刻往往是無足輕重的,但是它們也和重要的時刻一樣存在,一樣積累起來。一些細微末節,一旦出現多了,也會形成氣候;特點會重複出現,似乎並不是自行積累,而是由一種內在的活力引發出來的,在這股活力之中,藝術家的特質和人的性格是互為製約的。喬伊斯本來就使人油然起敬,敬重的心情和日益增長的喜愛心情就合而為一了。

他喜歡自嘲,有些人不明就裏,有時也跟著說,這是可以諒解的。很少作家在被人公認為天才之後,還會像喬伊斯這樣不斷受人的埋怨和責備。在他的愛爾蘭同胞們眼中,他至今仍然是一個誨淫作家,很可能還是個瘋二產;他們是最後一個解除《尤利西斯》禁令的國家。在英國人眼中,他是個怪人,是個"愛爾蘭派",而這一個所謂的派,根據最近七十年來愛爾蘭人寫的各種文學作品看來,實在是"英國化"到了危險的程度。美國人對他是非常熱情的(雖然他對他們這個國家感到難以忍受),認為他是一個偉大的創新者,偉大的城市作家,不過也許心腸太硬了一點。法國人呢,盡管喬伊斯在他們中間生活了二十年,他們還嫌他缺少一點高雅的理性主義,不能算是無可爭議的地道文人。由於有諸如此類的:不同意見,所以喬伊斯雖然大名鼎鼎,卻常會挨打,比顯然不如他的作家遭受抨擊的機會多得多。盡管喬伊斯的名字已經和現代散文難解難分,正如艾略特的名字和現代詩歌,畢加索的名字和現代美術一樣,然而將來的輿論還有可能出現轉折,不喜歡喬伊斯有可能成為明天的風尚,正如不喜歡畢加索已經在逐漸成為今天的風尚一樣。

在那些希望《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後事》受到冷落的人看來,人類的未來也許並不至於那麼惡劣,但是我們應當提醒他們不要樂觀。盡管喬伊斯有一種名聲,說他繞過了他本人的時代,其實他出人意外,正是立足於時代的中心。他似乎與世隔絕,可是他的筆鋒無所不及,從亞當、夏娃直到勃朗寧老爹及其嬌妻,統統都點到了。他本來並不打算把戰爭和社會作為主題,但是它們偏來找他,逼他表態。他的作品開始是最單純的抒情詩,最終卻是無所不包的大百科全書。他所觀察的人間景象,包括了從嬰兒期到老朽期、從出生到死亡、從初出茅廬一心尋找出路的,直到年老怕事唯求閉門卻掃的。他一時歡快,一時憂鬱;有時胸懷坦蕩,有時疑神疑鬼;又是寵愛妻子,又是厭惡女人。實際上,正是因為他這麼複雜,所以人們曾經把他和過去的各種各樣偉大作家作比較。不言而喻,這種比較有恰當也有不恰當的。喬伊斯不怎麼像荷馬,不論從他的題材,或是從他念念不忘自身經曆來說都是如此,然而在《尤利西斯》中,荷馬的神話卻又不斷地追隨著布盧姆,一再左右書中情節的聯想意義。喬伊斯有時候筆鋒潑辣,頗有拉伯雷情趣,然而潑辣並不是他突出的風格;他和拉伯雷之間更有根本意義的共性,倒是科恩所說,他似乎是通過文字到達情景,而不是聽任情景支配文字的。但丁也許是喬伊斯心愛的作家,而且喬伊斯也和但丁一樣關注當地事物,目光同樣一絲不苟,然而他對但丁的天堂和地獄、罪過和懲罰卻都不感興趣,倒願意像巴爾紮克那樣,將他寫的喜劇留在人間。並且他欣賞亂七八糟的世俗生活,而這卻是但丁要加以懲罰或是不屑一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