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生火。
生火的人並不熟練,她首先是感受到了嗆人的煙,大約是因為柴火有些溼潤。等等,現下已然是需要生火的時候了麼?現在莫非已經不是春天?
煙越來越濃烈了。肅雪炎忍不住嗆咳出聲來。
“你醒了啊。”那聲音幽幽的,仿佛是地獄裏的鬼魅。
肅雪炎被滲得一躍而起——且慢,自己不是受傷了麼?
“肅統領心真急,莫不是有甚麼牽掛?”說話的人戴著麵紗,教人看不清楚容貌:“唉,人世紛擾,統領還是來喝我一碗湯罷。喝了湯,過了橋,便甚麼煩惱都沒有了。”
肅雪炎清咳一聲:“我可不信這裏是黃泉路。”
“不巧,此間恰好就叫做黃泉路。”那人似乎是笑了:“我剛剛才給它命名。”
“您莫騙我。”肅雪炎忽然明白了過來:“您是斷琊的蘇先生罷?”
“看來肅統領尚未睡得傻了。”蘇潛兮將自己的麵紗撩開,露出那雙淡紫的眼眸。
“現下是甚麼時候?”肅雪炎將前話擱下,瞧向這間石室壁爐裏躍動的火:“怎地就生火了?”
“西北苦寒之地,一年四季總是生火的。”蘇潛兮似乎是背有隱疾,調換了一下自己的姿勢:“那日盡管蕭何收勢快,你還是被劈開了一小半,昏迷不醒。”
“我還記得。原來那人就是號稱千麵的風蕭何?”
“之後清雨找到你,將你交給我。”蘇潛兮似乎沒有聽到肅雪炎的話,深深一歎:“之前將斷琊全部交諸於她,實在是我欠了她情,故而我也就盡力而為……看來我技藝尚未生疏。”
她再度按按腰。
“多謝。”肅雪炎曉得蘇潛兮說得簡單,其實不知道經曆多少困苦:“日後若有驅馳……”
“我現在就有。”蘇潛兮道:“你將我帶回中原去。我想魄淵了……現下糾結那些過往再無意義。”
肅雪炎曉得她口中的魄淵其實不是劍,而是蘇白川。
“您……”
“我原先怪她不聽解釋從我身邊跑了,一直不去找她,雖然曉得她在甚麼地方,做甚麼事情,然而偏偏不去——我希望她來主動依賴我,結果虧欠了大把時光。”蘇潛兮道:“我聽聞你和寧清雨常鬧別扭?”
“我……”肅雪炎倒真不曉得如何回答是好。
“做事情要有決斷。”蘇潛兮不滿意地搖搖頭:“軒轅流嵐沒有教你麼?”
“她教過我很多東西,是我沒有學好。”肅雪炎坦然承認錯誤:“您願意甚麼時候啟程?”
“馬車就在外邊。”蘇潛兮站起身來,似乎很勉強:“走罷。”
“你沒事吧?”肅雪炎伸手想要去扶,蘇潛兮躲開了。
“無妨。”蘇潛兮道:“不過是……”她搖搖頭,不再深談。
肅雪炎與蘇潛兮本身並無深交,因而也不便於追問,隻是先於蘇潛兮出去,上了馬車,坐在駕車的位置上。
蘇潛兮那屋子裏明明還有著一個人,然而蘇潛兮不提,她也就不管。
她已然死過一次,不願意再想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蘇潛兮施施然由裏邊走出來,施施然上了馬車。
“勞煩肅統領替我駕車。”蘇潛兮道:“想必是大材小用了。”
“我沒那麼大才能。”肅雪炎倒是會幾分駕車,當下也便照模照樣地駕起車來:“您是怎麼治好的我?我幾乎不覺得我曾經受過傷。”
“我大約說過了,是一些秘法。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秘法,說了你也不可能知道。”蘇潛兮的語調裏帶著幾分自然然而未有承繼性的嘲諷:“自從魄淵斬斷六維,這些東西便都失傳——失傳了也好,本不當留下來。”
肅雪炎笑而不語。
後悔的滋味格外苦澀。不僅肅雪炎嚐到了這般滋味,寧清雨亦如是。
她多次後悔她當時選擇了負氣離開,而非隨著肅雪炎同去,從而造成了肅雪炎受重傷。盡管她及時回轉去,救到肅雪炎小半條命,將她交給蘇潛兮,然而已是生死未卜。
軒轅澤曉得這一點,因而經常找寧清雨喝酒,一來二去,兩個人醉醺醺地,居然吟出了一整套風花雪月的詩。
“我才不願意再當這皇帝,我要帶了施凰炎去山川裏玩玩去。”軒轅澤歪在榻上:“等過些天給阿玖造點勢,就把位置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