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老人家別急,慢慢說,我們都聽著呢!”鄭興看著母親痛聲說道。
“娘這樣躺著氣上不來,你們快把娘扶著坐起……”鄭媽口中喃喃說著,三人急忙將老人扶著坐了起來。鄭媽被扶著坐起似乎一下好受了些,鎮定片刻,將臉慢慢抬起,目光虛虛地望著他們三人道:“娘這病,怕是連三天也挺不過去了,娘把你們都叫來,是要交待娘的後事。”
聞聽此言,三人俱是一愣,眼中不由閃起淚光,鄭興就又安慰母親道:“娘,您別說這種悲觀的話,您相信兒子,兒子一定會給娘請醫生來把病醫好的。”鄭媽沒吭聲,神色依舊黯然,紫薇心中難受,落下兩串淚來;紫娟卻努力找著話題安慰道:“娘,您別說那些讓我們痛心的話,您剛才喝下些熱湯,現在不是眼看著就減輕些了嗎?”
鄭媽弱聲道:“你們別哄娘,娘自有感覺。怕什麼,娘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世上的事情也都經見過了,走了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娘心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兄妹三人。娘窮苦了一輩子,手裏什麼也沒有給你們留下,但娘想留給你們一句話,就是和為貴,家和萬事興;家有千貫,不敵一個‘和’字。娘沒趕上好時世,可你們趕上了,時代很快就會變好的,你們的路還很長。娘走了之後,你們兄妹三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親情是無價的,要好好相處,日後遇著事也好有個相互照應,千萬別鬧不和。”
紫薇聽得轉身在一邊拭起淚來,紫娟聞言心中大慟,一下撲在鄭媽身上失聲痛哭起來,泣不成聲地說道:“娘,我們不能沒有您,您可千萬不能丟下我們……”鄭媽撫摸著她的頭,看著難受不已的鄭興,聲音微弱地說道:“興兒,你年齡比紫薇、紫娟都大,要照顧好她們姐妹二人,讓娘走了也放心。你和紫薇的婚事,今年秋後有了收成也該辦了,都老大不小了。紫娟也是咱家的一口人,她失去了爹娘,命不好沒有親人,你和紫薇就是她的親人。她辛辛苦苦服侍了娘一場,日後用心給打聽個好人家,在咱家操辦一場喜事,體體麵麵嫁出去,要有個好的交待才對得起紫娟,也才對得起娘……”
一聽此言,鄭興立刻感到心頭有一陣悲痛陡然襲來,忍不住失聲慟哭道:“娘,您別這麼說了,兒子心裏受不了。有兒子在,娘的病就一定會治好……”鄭媽這時卻顯得異常坦然,她語氣平和地說道:“你們都不要哭了,聽娘的話。一說娘要離去,倒把你們都給嚇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誰活一輩子沒個死?興兒你記住,娘走了之後,一旦賺到銀子,說什麼也要把你魏叔和婷婷向何家借的那三萬兩救命的銀子還上,那是咱家的欠債,那份恩情可永遠不能忘啊!娘和你爹過了一輩子窮日子,但從來不喜歡欠別人一分一厘的銀子,千萬別壞了你爹一輩子落下的好名聲,要為咱鄭家爭口氣,活出個骨氣來給人看……”
鄭興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覺得渾身在發顫,喉嚨裏像塞了一團東西似的那麼難受,一下跪在母親麵前,顫聲道:“娘,魏叔和婷婷是兒子的大恩人,全村父老鄉親也都是兒子的大恩人。日後兒子一旦賺到許多白花花的銀子,不僅要還清欠何家的那三萬兩銀子,還要報答父老鄉親對兒子的恩德。娘不必擔心,兒子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生今世,就是當牛做馬,也要還清自己所欠別人的債!”
聞聽此言,鄭媽臉上有了笑意,眼角卻溢出了淚水,望著鄭興慢聲道:“這就好,這就好,這樣娘走到陰曹地府裏也就放心了,娘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有這樣一個跟人講誠信、有德行的好兒子,吾兒快起來吧……”話沒說完,一陣惡咳就又湧上她的喉頭。
鄭興慌忙站了起來,和紫薇將鄭媽扶起給老人撫胸捶背,紫娟很快端來了半碗熱水,給鄭媽慢慢喂下,說:“娘什麼地方難受?”鄭媽咽下幾口熱水,惡咳漸漸停了下來,喘息著道:“娘這心口憋得厲害,裏麵像有一團火要炸開似的那麼難受,實在難以支撐得住,看樣子是一陣不如一陣了。興兒,別怕娘說走的話,其實人活一生,是誰也回避不掉的。娘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就是娘的壽木壽衣。過會兒,吾兒到咱家草房後麵去看看,娘的棺木在那兒放著。那是十多年前,你爹用半年上山打柴賣的銀子,買了木頭請人打的,材質還算不賴。吾兒找人抬出來瞅瞅,看蟲蛀了沒有,有沒有破損之處,如有壞了的地方就修補修補,娘走了就帶走這口棺木。至於娘的壽衣,那更好將就,就穿後麵衣箱裏那套半新不舊的衣袍,別再置辦了,因為咱家欠債很多。娘老下去後為娘辦喪也要節儉,能省就省,千萬別瞎折騰。到時候違背娘的意願去瞎折騰,娘在陰曹地府裏會有感應的,娘不喜歡那樣,那就是對娘的不敬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