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會兒,二愣突然抬起頭把話題轉了彎,神情凝重地道:“我怎麼也想不通,這人世間,難道人一有錢,心就會變黑嗎?”一直不多言語拿目光怔怔地看著大家說話的來喜聽得,用奇怪的目光瞪著二愣道:“那可不見得,萬茂盛老板不是很有錢嗎?可他仗義疏財,你能說人家心黑?二愣,你這話到底是甚意思?”二愣不做聲,隻顧搖頭歎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趙金剛目光一閃,瞪著二愣發急道:“二愣,你別說半句把半句留在肚裏讓人難受,到底發生甚事了?”
二愣深呼一口氣,這才說道:“別提了,我二愣實在看不下去。你說,人世間竟有這種事,婷婷剛死三天,屍骨未寒,魏叔魏嬸遭受了那麼致命的打擊,幾天來一直不吃不喝水米未進。老兩口癡癡愣愣,簡直不成人樣了,可誰知何金貴這狗日的,倒打發孫大掌櫃登門來了!”眾人將目光都望著二愣往下聽,二愣說著卻又停了下來,氣得將腦袋歪在一邊。黑子睜大眼睛,瞪著二愣道:“哎,你說呀,此時他何金貴打發孫大掌櫃登上門來做甚?”二愣氣憤道:“這還用問?這種沒良心的狗日的,打發孫大掌櫃登上門來能做甚?還不是來催要他借給魏叔的那三萬兩銀子!”
眾人聽得都一怔,幾乎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個睜大眼睛望著二愣。趙金剛此時已喝成了大紅臉,聽二愣這麼說一下衝動起來,立刻跳下炕,一麵找鞋子欲往外麵去,一麵大聲道:“真的?簡直沒人性了!這成什麼事?現在就來催要,讓魏叔魏嬸到哪兒去弄三萬兩銀子,這不明明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嗎?我去跟他何金貴理論!”二愣就罵趙金剛:“看你這熊樣,我說我是二百五,你比我更二百五,我跟你說個理,你當下倒不讓人了!”趙金剛鬆了口氣才又上來坐在桌邊。黑子聽得,火氣登時也就上來:“借他三萬兩銀子有什麼了不起,誰讓他有那麼多銀子,這世上的事就是不公,有人急需銀子沒銀子,有人卻銀子多得填溝漚糞,不還他何金貴,甚時也不還他何金貴,看他能怎麼樣!”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叫著,一時隻顧發泄心頭之憤,以至有人進來站在他們麵前好大一陣工夫,他們都不去理睬,依然在一個勁地吵叫著。
鄭興卻麵色凝重在那裏沉默著,他深感內疚,心中像刀捅似的那麼難受。他怎麼不知,要不是為救自己一命,魏叔哪會向何家借三萬兩銀子,婷婷又怎麼會死去?見眾人一時嚷叫不休,黑子又講出幾句難聽話,他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突然大聲發泄道:“你們都別吵叫了!何金貴在這個時候打發人登門要銀子固然不對,是有點不近人情,可你們想想,借東西還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不還?我們不能昧著良心講胡話,人家何金貴又不會屙金尿銀,人家銀子多又不是偷的搶的,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縱有萬貫家資,也是人家辛辛苦苦賺下,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我們憑什麼不還?這三萬兩銀子的債不用你們擔心,更沒理由讓魏叔去還,都記在我賬上,遲早我鄭興會一兩不差全還清的!”
此言一出,眾人頓感吃驚,一下都安靜了下來,目光驚異地望著鄭興。鄭興臉色煞白,已有了些醉意,他的眼裏含著淚花,緩了口氣,向眾人掃視一眼沉聲道:“各位兄弟今日來為我接風洗塵,我鄭興感激不盡,大家也和我一樣,對魏叔魏嬸的不幸遭遇抱以深切同情我也萬分讚成,可說到不還銀子和何金貴為何能有那麼多銀子,我就不讚成了!大夥捫心想想,看到別人有許多白花花的銀子,你們是不是心裏就覺得不舒服?看到誰有許多的白花花的銀子是不是心裏就恨誰?”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接著道,“我看,你們得的是紅眼病!難道你們要世上的人都像我們這樣貧窮潦倒,少吃沒穿才成?試想,這次鄉親們從大牢中往出救我,要不是何金貴有銀子借給我們,救得了嗎?”
眾人聞聽不禁一怔,都默在那裏互相看著。鄭興接著道:“人活在世上,說一千道一萬,銀子是萬萬不能沒有,我們不能總這樣受窮。俗話說,人窮不如狗,說好聽點,有句老話叫窮在鬧市無人問,富貴深山有遠親,就是這個道理。手頭沒有銀子,就什麼事也辦不成!所以說,人活在世上,一定要學會去賺到許多銀子的本領,當然我們不能去賺昧心的黑錢,誰能賺到許多銀子就說明誰有本領,千萬別去妒忌別人富貴,我們為什麼不會去賺許多白花花的銀子,去做富貴之人?”沉默半晌,接著道,“不幸的是,如今天下大亂,時局不靖,即使有天大的抱負也難以施展。我鄭興是有牙口的人,說話算數,今日當著大夥的麵發誓,一旦時世轉好,非要去放開手腳撲騰一番不可,一定要賺許多白花花的銀子,不僅要將何金貴的三萬兩銀子一兩不少地還上,還要讓大夥也跟著一起過上好日子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