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勝見鄭興情緒悲觀,有些傷感,淡然一笑道:“鄭秀才此言差矣,虧你還是一介書生呢,介山自古就是隱身之地,春秋時晉國大夫介子推和母親不就是隱居在此山中嗎?”保順聽得接了話,有些驚訝地說:“是,聽說過這一典故,可弄不清介子推為什麼會隱居在此山中。”張賢勝一向就愛跟人說這些典故,說:“傳說晉文公結束流亡回國後,賞賜跟他流亡時的從臣,卻沒有對介子推進行封賞。對此,介子推卻坦然麵對,於是就和母親隱居在了此山。後來晉文公為逼他出來受賜,就放火燒山,他始終堅持不出,竟被焚死在山中。今紫薇逃脫,不是沒可能藏身於此山。不過別擔心,即使藏身於此山,如今絕不會有人去放火焚山了。”
保順接了話頭,睜大兩眼道:“不會?如今兵荒馬亂的,真要打起仗,若有官兵吃了敗仗逃進介山,燒山的事誰能說得準不會發生!”
話音剛落,忽見前麵蜿蜒而寬闊的驛道上塵土飛揚,遮天蔽日,獵獵招展的旌旗之後萬頭攢動,千軍萬馬由南至北浩蕩而來,三人見狀大驚,頓覺毛骨悚然。
亂世之時,路上過軍隊要說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但這樣近距離地迎麵撞著他們還是頭次。三人急忙躲進旁邊的一條溝渠,伏在一片亂草叢中窺視。待隊伍近前看時,隻見縱馬走在隊列之前那個將軍模樣的人,膚色黝黑,兩道濃眉斜入鬢中,眉毛下一對眼睛凸暴如鈴,不怒自威,在他身後舉著的旗幡上,黃底黑字,赫然大書“隋將尉遲敬德”六字。
三人看得直發呆,怔怔地望著那幾萬大軍浩浩蕩蕩地絕塵而去,才從溝渠裏爬出,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這時保順又問,這是哪家的官兵?張賢勝知保順是睜眼瞎,識不得旗幡上麵亮出的名號,他告訴保順說早有傳聞,是隋將尉遲敬德統領五萬兵馬來鎮守白璧關的。保順聞聽驚異道:“尉遲敬德?怪不得有那麼威風,真是名不虛傳呀!”情緒激動過一陣,想到自己剛剛娶了老婆,很快就消沉下來,說這些軍隊假如要在這一帶安營紮寨,打起仗來,他是少不了要被征去修築工事,或者到兵站去支前背糧運草什麼的。
鄭興已看出了保順的心思,一笑說:“怎麼,修築工事,去背運糧草支前你不想去?如今有了家室倒說起這種話來了。國難當頭,為國捐軀匹夫有責,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們隻有挺身而出,還顧得了什麼。”保順說:“我可不是那種舍不得為國出力流汗的孬種,隻是如今成了個家不比獨身了,油鹽柴米醋,老婆每日問你要吃要喝的呀!”張賢勝愛說笑,見保順如此惜妻,便趁機接言調侃起保順來,說保順打了四十年的光根,娶了山花做老婆是饑不擇食,如同餓狗跌進了糠甕裏。任憑別人怎麼說,保順都不吭聲,也不生氣,隻咧著一張大嘴在嗬嗬地笑。
遙望浩浩蕩蕩絕塵遠去的千軍萬馬,三人才又從土坡走下匆匆上路往介山奔去。
當他們一路聊著進入高大巍峨、幽深奇險的介山時,日頭已懶洋洋地懸在了午後的半空中。還沒開始采藥,路途的困頓已在無情地折磨他們的肌體,三人便在林間一片草地上坐著歇下,啃了幾口幹糧,又循著山澗陰溝進去,找到一股清泉,猛喝過一陣,才鑽進林中開始到處尋覓所要采集的藥草。
豈料,置身大山深林之中,轉來轉去,三人在不知不覺中竟失去聯絡,相互不知了去向。鄭興求藥心切,聚精會神,很快就在半山腰一陡峭幽險之處發現兩株葉麵呈羽狀的植物,與周大夫所言鐵樹葉的體貌特征相仿。他大為驚喜,摘下幾隻葉片拿在手中去找保順和張賢勝,然而呼來喊去的半天,回應他的卻是縈繞在奇峰險穀之中的陣陣回音。鄭興心下便焦急起來,這二人轉悠到哪裏去了呢?鄭興記好尋得兩株鐵樹葉的方位,在旁邊一棵樹上刻了些記號,便在周圍的林子裏到處尋找起他二人來。身處如此茫茫大山深林之中,三人失卻聯絡,鄭興心中頓感惶恐不安,從茂密的林葉縫隙向外張望,一輪血紅的殘陽已懸掛在天際,以看不見的速度在慢慢下沉。情急之下,鄭興又放開嗓門一聲聲呼喚,卻依然不見賢勝和保順的回應。這時,忽有一隻碩大的山雀疾速地飛來在他頭頂枝頭落下而啼叫不止,其淒楚之聲,讓他揪心不已,心中便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是他二人出什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