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根旦家的直發急,一臉執拗分辯道:“魏叔,這可是我家根旦親眼看見的,青石板上刷石灰,看得一清二楚,絕不會有半點含糊的!”
魏老先生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冷冷地瞥一眼根旦家的,沉聲道:“你魏叔的眼睛又沒給驢糞塞了,活了一輩子,連隻狐狸也認不出來?”
見根旦家的被魏老先生否決得不吱了聲,臉上有些掛不住,左善媳婦月月連忙出來打圓場道:“要我看,這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不過,不管怎麼說,近來村裏怕是真有些邪氣壓著不怎麼對勁,魏叔還是認真考慮一下吧,是不是去請陰陽先生,下鎮物安頓安頓?”
左善媳婦月月性格爽朗,愛說愛笑,幽默風趣,人稱“刀子嘴”,任何場合隻要她一插嘴,別人就別想插話。她會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兀自說個沒完沒了,有時甚至不管別人的感受如何,她都會自我感覺良好地夾說帶笑,自得其樂。
月月見魏老先生不吭聲在那裏抽悶煙,似乎有些默許,自己剛才的話產生了效應,別人也都不吭聲將目光盯著自己在聽候下言,就忍不住咯咯咯地自己先笑了起來,笑完了才道:“你們說,我家死左善是不是也給沾上了不幹淨?平日裏一是一二是二,清頭利腦的一個人,可今天一大早卻陰陽怪氣地也給糊塗了一回!”
金蓮一聽這話,嘴一撇、眼一剜、頭一扭,挖苦道:“月月你別鴿子帶門鈴,故意虛張聲勢,你左善是不愛吭聲,可他瓦甕裏點燈肚裏亮,我就不信他會犯糊塗!”
月月兩手一拍大腿,一臉痛惜地道:“嗨,快別提了,你是不知道,糊塗得一塌糊塗!我想一定是中了什麼邪氣才那樣的,他做下那事,我公婆立刻犯了愁,說不是中了邪是甚?要不,原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辦下那樣的糊塗事!我婆婆愁愁苦苦怕染上不幹淨生出倒黴事,還滴了幾滴眼淚,要我快去跟魏叔說說,請陰陽先生來,看看村裏的風水到底是甚不對!”
魏老先生聽月月那張嘴巴伶牙俐齒地一個勁說著,早已捺不住了性子,將目光望向了她,不耐煩地道:“隻顧你笑,笑個屁?都說半天了,你左善到底辦下了什麼糊塗事?”
月月就又咯咯咯地先笑了一回,然後才從頭到尾講了起來。
月月說,我家左善出的洋相,說出來讓誰都好笑。昨晚睡到半夜時,他突然鑽進俺的被窩裏來,摟著俺說,這些年他懶性,不愛做活,對不住俺,讓俺跟著他受窮苦了。從今往後要變得勤快,尤其要往田地裏多送些糞,種出好莊稼來過富裕日子,讓俺也跟著享福。天還不到四更時分他就起了床,說立馬就要往地裏挑糞去。我說天還黑著呢,一口吃不成胖子,以後多長個心眼勤快些就是了,等天亮起來再去挑也不遲。左善說那怎麼行?很快就要開春下種了,糞還在圈裏爛著,一會兒也不等要從現在就長起心眼來。到天亮時就已挑到地裏去十擔糞,累得大汗淋漓,回來把帽子摘了掛在糞圈外麵牆上,繼續挑著往外送。可到早飯時分,家裏左等右等,都不見我家死左善回來吃飯。俺公婆直發急,怕出了什麼事就跑到地裏去看,結果地裏也沒人,也不見左善挑去的糞。俺公爹覺得很奇怪,左善四更天就起來往出挑糞,一趟一趟累得滿頭大汗,到底把糞挑到哪裏去了?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後來,發現我家死左善是把糞都挑到別人家地裏去了!俺公爹一時竟哭笑不得,心裏卻犯了疑,挑錯就挑錯吧,挑誰家地裏長出好莊稼誰吃了也一樣,可他人到哪裏去了呢?到處吆喝著找了半天,還是怎麼也找不到。待俺公爹悻悻地回來之後,在村裏卻碰見了他兒子,見左善挑著送完糞的空擔,手裏還拎著一頂帽子。俺公爹生氣地問:你都往哪去了?讓你爹心急火燎地好找!我家死左善一臉興奮說,爹,你兒子從今以後就變勤快了。這不,四更天就起了床往地裏挑糞,這時已挑出十多擔了!俺公爹“呸”地唾了一口,罵說,十多擔個屁哩!你狗日的把糞都挑到別人家地裏去了!左善聽得一下傻了眼,驚訝地問,真的?不會吧?我公爹就罵說,不會你娘的腳哩,過會兒你自己去看!你狗日的排場倒還不小,往地裏挑糞還手裏拎著頂帽子,那汗算是白流了!我家死左善分辯說,爹,兒子哪裏是講排場,這帽子又不是兒子的。剛才送完糞從地裏回來時,見道上有一頂帽子被風刮得滿地滾,兒子就揀了起來,回來順便往村裏去問,看是誰家丟失的好認領了拿去。結果跑遍村裏幾乎一家一家挨著問了一回,也沒人說丟失了帽子。兒子就覺得奇怪,這好端端的一頂帽子,難道能從天上掉下來?俺公爹見他兒子雖說挑錯了糞有些生氣,但他覺得兒子拾金不昧這點還不差,便消了些氣跟著左善回來。結果,我家死左善回到自家糞圈外往牆上一看,大吃一驚,自己掛在牆上的帽子不見了!隨即便瞪著眼破口大罵起來:哪個斷子絕孫的偷了我掛在牆上的帽子了?俺公爹見狀,從左善手中拿過他揀到的帽子仔細一看就罵,你狗日的騎著毛驢找毛驢,這帽子不是你的是鬼的?我家死左善一怔,接過帽子仔細看時,恍然大悟,果然是自己的,自言自語說,他娘的,原來是自己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