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重病時,情緒大都不太穩定,有時甚至會無理取鬧,說不可理喻的話,做啼笑皆非的事。鄭老見老伴和躲至一邊的紫薇都在哭鼻子流淚,他那深陷的眼窩中,一雙灰暗的眸子登時變得凶惡可怕起來,衝鄭媽媽發怒道:“讓你盡快去找媒人山花,把孩子們的婚事盡早辦過,你卻哭鼻子流淚,你是怕我早咽不下氣?”然後又轉臉瞪著鄭興斥責道,“你爹是快咽氣的人了,想讓你跟紫薇的喜事盡快辦過,你卻不聽話;爹心中一直想念黑子,想在死之前看他幾眼,說幾句心裏話,啥時為爹將黑子找來,你不能滿足爹臨死時的這一心願,成何孝子?你要真是孝子,就立刻去給爹將媒人山花和黑子叫來?”
鄭興見父親一時竟說得很動情,對自己有些不依不饒,甚至有些無理取鬧,連忙上前給父親跪了下去,語言溫和地分辯道:“爹,您幾時叫兒子去找黑子來?再說,爹不是不知,如今黑子犯下事逃得不知了去向,您讓兒子一時到哪裏去找?”
鄭老聽得,一時竟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進一步發怒道:“你就是跟爹故意作對不願去找!別在爹麵前跪著,你稱不得一個孝子,你滾!我不想看見你這個不孝之子!”盛怒之下,隻見他兩腮的肌肉突突地抽搐了起來。
鄭興見父親被病魔折磨得神誌不清,心中難受至極,眼中閃著淚花站起身來,隻好安慰父親道:“爹,不孝子一切都聽爹的,立馬就去找媒人轉告爹的意思,把我倆的喜事及早辦了,然後兒子很快去將黑子喊來!”
事有湊巧,鄭興剛欲轉身抬腿往門外去,卻見媒人山花急匆匆地走進門來。
山花那日被保順用心計叫了去幫魏叔趕著羊群去雙池集會賣,二人早已心有靈犀一點通產生愛意了。之後二人更是一發而不可收,來往甚密,如膠似漆,很快進入了白熱化,背著村人黑天裏偷偷躲到前街打糧場麥草垛洞穴中約會談心。後來兩人幹脆就撕破臉不怕別人笑話,大白天的明來明去鑽到保順破窯洞裏不知幹什麼去了。其實村裏人早就認為山花被趙家休掉趕門在外走投無路,今一天明一天的到處流落吃住也不是回事,跟了保順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於是就有不少好心的村人有意無意地從旁撮合,事情很快便有了眉目。魏老先生當然也早有此想法,見火候已到,那日將二人專門請到他家去成就此事。也沒大操大辦,擺了桌簡樸酒席就算成親,魏媽送來兩床嶄新的鋪蓋卷,當晚山花就過去住到保順家裏,跟保順成了夫妻。
鄭興將滿臉喜色進來的山花招呼著落了坐。
山花見鄭老病重,連忙上前大聲喊著說:“鄭叔,山花看你來了,鄭興說你有話對我講,有什麼話您就說吧!”
誰想,當山花真正站在麵前時,鄭老卻一下變啞了,一副癡呆的病態,滿臉悲苦望著山花一言不發。鄭媽見此情形,將老伴欲讓兒子跟紫薇及早成親的心願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山花。山花滿口答應很快到唐家去說此事,以滿足老人家的心願。鄭媽這才鬆了口氣,便問起山花嫁給保順的事。山花笑笑說,她和保順都不是什麼正經人物,不值得辦酒席。再說,也辦不起。鄭媽就說,跟了保順許是心裏快活,你臉上光景也好看了。山花笑了笑說,保順窮得什麼也沒有,跟了他倒是心裏快活。
鄭興見兩人見麵說了一陣話停下來,這時候便插話道:“山花嬸子這樣急來,是有什麼要事吧?”
坐在炕邊的山花往鄭興麵前湊了湊,有些神秘地說:“鄭興,我是來告訴你剛才在村頭見著我家黑子了!”
鄭興、鄭媽和紫薇聽得甚是驚訝,而剛才還口中嚷叫著要見黑子的鄭老,此時卻突然變得表情木然。鄭媽就說:“你看這病人怪不怪,剛才還吵叫著死活要見黑子,這時說到黑子,倒沒反應了。”
鄭興忙問:“黑子跟你說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