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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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鄭老的生日。

鄭興心中格外高興,親自下廚掌勺炒菜,駕輕就熟地做起了廚子。他旺火、煎油、下料、滾勺,每個環節都做得有板有眼,弄得有聲有色,紫薇和鄭媽一直在一旁幫著洗菜切菜,不時遞這遞那在打下手。灶火撲撲,勺內熱油滾動嗞嗞作響,很快屋裏屋外便香氣四溢,味道饞人。他要精心為一生辛勞的父親親手炒製一頓精美的飯菜以盡自己的一片孝心,讓父親過一個舒心愉快的生日。

這些年來,日子總是過得緊緊巴巴,父親的生日常常被困窘不堪的生活所淡忘,讓他很少記起。如今雖說日子依然未能走出困境,但自己已長大成人,懂得了孝道,父親這一生過得多不易啊,無論如何要讓他老人家的這個生日過得開開心心、稱心如意。記得三年前父親生日那天,不幸正遇被征去建造東都洛陽的兄長鄭旺大山深處抬運原木客死他鄉異地的噩耗傳來,父親上山打柴回來聞訊頓時暈倒在地,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一家人平靜的生活從此被徹底打破,沉浸在萬分悲痛之中。

三年過去了,歲月已將兩位老人心頭這塊痛苦的傷疤漸漸熨平。眼下,與黑子、二愣跑口外販牲口做生意本銀已籌齊,不日將離家啟程。這一走,說不定三五月都難以歸來。啟程前,怎能不給本該享到天倫之樂的父親紅火熱鬧、稱心如意地過一個生日呢?

黑子、二愣和魏老先生也拎著禮物齊聚鄭家,坐在一起一麵為鄭老生日祝賀,一麵商議不日跑口外販牲口的有關事宜。

看得出來,被鄭興聘為軍師請來的魏老先生,今天顯得格外精神。他與鄭老相對而坐,從落座後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二人聊得甚是投機,時而朗聲大笑,時而神色凝重,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藏在肚子裏。談到這次鄭興他們將要跑口外做販牲口的生意,見鄭老目光中隱藏著憂鬱,魏老先生便道:“日子熬到今日總算有了盼頭。鄭興是個大孝子,有膽有識,如今要跟黑子、二愣籌借本銀去做販牲口的生意,也許會闖出一條生路來。老兄別過多擔心,讓他去闖蕩一番吧,如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我們還不跟著享兩天清福?”

鄭老望著魏老先生,心情沉重地道:“不瞞兄弟說,老兄實是不願讓他去冒這種風險的。他爺那陣子操此業就鬧塌了底,落得傾家蕩產的下場,讓人揪心了一輩子。可如今事情走到這一步,想闖,就讓他去闖闖吧,人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唉,不過誰說得準,也許還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魏老先生順勢道:“對,我也這麼想,讓闖去吧!鄭興跟我說了幾回,想讓我給他們坐底出謀劃策,其實我魏忠也不怎麼懂行,隻是年輕時跑過幾年口外,這些年也喜愛趕集,會倒騰一些牛羊牲口罷了。”

一聽魏老先生自謙,鄭老立刻恭維道:“哪裏哪裏,老弟是咱這一帶地地道道的行家裏手,鄭興他們跑頭口生意,出謀劃策全靠你了,緊要處兄弟可要多給指點啊!”

魏老先生輕輕點了點頭,誠懇地說道:“這還用說?憑你我多年的交情,兄弟敢不盡心竭力?再說,這年頭不比過去,年輕人想跑這種生意,既請了兄弟我坐底助陣,說實話,我也甚是提心吊膽的,怎能不慎重對待?”

鄭老一笑道:“你在這道上都混幾十年了,是咱這一帶地地道道的行家裏手,知道裏頭的水深水淺,有你做軍師,老兄也就大放心了。”

魏老先生沉默半晌,突然有些悶悶不樂起來,歎一聲道:“唉,這世道做人真難,活窮了沒人理你,苦日子自己過去吧。想幹出點事,略一動動,就有人把目光盯來了。這不,昨天我在縣衙走了一趟,遇著那姓杜的衙門,他猛不丁向我打聽說,你們永安堡有個叫鄭大洪的人嗎?我告訴他說有,就是以往長年給縣衙廚灶送柴火的那個老漢。這姓杜的衙門就說,聽說他兒子是個大孝子,近來在籌措本銀要跑口外販牲口去?你看看,還沒跑一趟,一兩銀子沒賺到手,倒有人給盯上了!”

鄭老聞聽一震,目光怔怔地望著魏老先生問道:“那姓杜的衙門?他怎麼會知道這事?”

魏老先生沉思少頃,神情凝重道:“我也不曉得,反正是讓他給盯上了。怎麼,你害怕這人嗎?”

鄭老神色登時變得猶豫起來:“怎麼不害怕,上次我往縣衙廚灶送去半年柴火的欠銀,要不是興兒及時趕到,找陳夢章去說理,早讓他給一口坑掉了!如今,他怎麼會又打上了鄭興要跑口外販頭口籌借銀子的主意呢?”

魏老先生看了看鄭老,有所顧忌地深歎道:“唉,如今的衙門老爺,哪有不愛財不貪財的?福生有基,禍生有胎。我總覺得,杜日虛既然這樣從旁打聽,恐怕沒安什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