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2 / 3)

鄭媽聽得一震,問道:“出什麼事了?”鄭老回道:“出什麼事了?你的耳朵又沒給驢糞塞了,村裏人都在議論,這幾天趙家要把山花一紙休書休掉呢!”鄭媽歎一聲道:“山花怎麼這樣命苦?嫁到趙家二十多年很孝順的,就因未能給趙家傳宗接代,就要被一紙休書休掉,那現在她人呢?”鄭老說:“人還不是在趙家,還沒有被趕出去呢!”鄭媽想了想,就要讓鄭老到趙家去打勸打勸趙老爺子,別做出這種絕事來,順便問問山花,唐家這門親事到底怎麼了。

鄭老有些生氣,道:“你怎麼這樣沒心眼,那年因為一坰土地的事跟老爺子打了場官司,老爺子心裏還結著仇呢。讓我去打勸,這事猶如抱薪救火,哪裏去得?”默著想了一陣,就又歎說,“說到山花此時在難中,我倒是該去看看的,順便說說與唐家這門親事,到底怎麼樣了?”

鄭媽說:“那你就快去吧!”

趙家大院前院西下廂房裏,山花正滿臉愁容獨坐著想事,這些傷心而痛苦的事,自己又能上哪兒去說,又有誰體諒心疼自己的委屈和苦楚?要被趙老爺子一紙休書休掉,讓她實在無顏麵對村人,她真想一死了之。可轉念又想,這能怪誰,還不是怨自己不爭氣?嫁到趙家二十多年,竟似一株狂長枝葉的草木,光開花,不結實,一直未能給趙家開懷生育,傳宗接代!盡管這麼多年為此沒少受趙家的冷遇和虐待,但這一切自己都忍受了,隻好把淚水往自己肚裏流。

十六歲那年,蝗災肆虐,年景不好,莊稼顆粒無收,一家人吞糠咽菜,為生活所逼父親竟以一石五鬥穀子,狠心將自己的女兒從大山深處打發嫁至趙家。這麼多年,她仿佛做了一場噩夢。開始幾年,趙家人倒還算滿意,說媳婦一石五鬥穀子換得值,不僅人樣長得好,手腳勤勤快快,而且對公婆也十分孝順。眼看著自己那麼多年都未能給趙家生兒育女,趙家人的心便漸漸涼了。老爺子說,中看不中用,看著好端端一個媳婦,頓頓飯又不少吃,甚事也做得來,怎麼就不會生育?無奈,山花隻有忍氣吞聲,以對老人的加倍孝敬和累死累活的辛勞勤快來默默贖罪,博得趙家人的饒恕和同情。老爺子還是生出些惻隱之心,說女人多年不生育,忽然開懷的奇跡世上也不是沒有,等那一天吧!她也一直滿心希望在某一天能有奇跡出現,可十多年過去了,竟未能如願以償,這讓趙老爺子大失所望,而由此招來的自然是非打即罵和無端的冷遇。早些年,自己心中的苦楚還能跑到娘家跟爹娘去說,後來爹娘雙雙下世,縱有天大的苦楚和幽怨,還能上哪兒去說,還有誰心疼你?如今自己已年近不惑,將到不育之年,給趙家生兒育女的奇跡幾近絕望,看來在趙家是走到盡頭了。

那日,老爺子終於一臉肅然對兒子趙永義當麵發話道:“你怎麼這樣死心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給趙家生養,趙家在你那裏就要斷香火了,留著還有甚用?”一臉恭順立在老爺子麵前的趙永義苦苦地求情道:“爹,媳婦是不生養,可這些年對公婆還算孝順呀!這樣休了,村人怕不笑罵咱趙家不仁不義?”

“你還要為她求情?”老爺子立刻瞪起眼來,斷然道,“沒出息的東西,居然不知孰輕孰重,孰得孰失!我再給你說一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些年,她雖說孝順,可也不能為此讓她斷了趙家的香火,無論怎麼孝順也得休掉!”

山花手中拿著洗好晾幹的一件老爺子的長袍正要送去,聽得屋裏父子二人的對話,幾近暈厥倒地。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兩眼含淚掉頭走下幾級台階,跑回下廂房自己屋裏,一頭撲在炕上小聲慟哭起來。

當晚,她跟丈夫趙永義睡下後,趙永義傷感道:“這些年我知道你對我的好處,可老爺子要休掉你,我心裏有多難受,我哪裏想讓你走?”山花流著淚說:“我不記恨你,我理解你,也知道你對我好,這事由不得你。我不為難你,我山花不是賴到你趙家不走的人,要休就休吧。我倒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孝道,我山花是盡到了。隻要老爺子良心上過得去,休就休吧……”趙永義聞聽此言,心裏難受之至,抱著山花痛哭了一場。

幾天來,山花每想到這事,總是大傷腦筋,有時甚至自言自語地說,你老爺子捫心好好想想,這些年我山花是怎麼孝順你的?老夫人走得早,我如同女兒一樣侍奉孝順你老人家,一日三餐,我把飯菜端到你麵前;晚上睡覺,我把炕上掃抹幹淨鋪好被褥,再把尿盆端回來放在合適位置,讓你舒舒服服地去睡;記得不,你幾次病倒在床,跟死神擦肩而過,我日夜不離廝守在你身邊喂水喂飯,端屎端尿,用心服侍,你才從大病中挺了過來。那時,你看著順眼能生養的大兒媳金剛娘翠翠,二兒媳黑子娘杏花都哪兒去了?還不是我山花沒明沒黑一人服侍著你!告訴你老爺子,你要休就休吧,隻要你做得出來休就休吧。這事我也想開了,都怨自己不會生養,不能給你趙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