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趙老爺子這話,財旺不由臉紅起來,可他依然在堅持自己所見,嘴裏不知在支吾著一些什麼。黑子卻接了老爺子的話頭,興奮地道:“據唐老先生講,鄭興這次上京趕考,十之八九能高中!”
二愣很不屑地瞟了黑子一眼,道:“這不廢話!州縣鄉貢資格考的頭名秀才,有滿腹經綸的嶽丈大人多年精心打造,豈有不中之理!”
黑子立刻反唇相譏道:“嶽丈大人?你二愣也不懂一條,唐家隻是將女兒許配給了鄭興,還未過門,現在咋能稱是嶽丈大人呢!”
二愣見黑子似乎在找茬跟自己作對,立時瞪起眼來:“你懂什麼?遲早還不就那麼回事!誰不知鄭興跟紫薇兩人從小青梅竹馬,訂的是娃娃親?那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哪會有變?”
見二愣臉上有些得意,黑子哪肯善罷甘休?就又想戲弄一回二愣,自己先失笑了一下,譏諷道:“不管咋說,鄭興天資聰明,人家才學出眾,總不是那種把‘三十而立’,理解為人活到三十歲時,才能立直起來行走的笨貨!”
黑子原以為此言一出,總會激怒二愣。不料二愣全沒把這話當回事,挺了挺胸脯不服輸道:“哼,你還真別小看我,我若有唐老先生那樣的名師指教,不考他大半個進士才怪呢!”
話音未落,黑子便仰麵大笑起來,不屑地看著二愣進一步取笑道:“我的老天爺呀,就你這‘宰予晝寢’的睡覺高手,還想考進士呢?”
在如此場合,黑子的玩笑簡直是揭底,有些開大了。二愣見黑子毫不留情,居然在眾人麵前揭自己的短,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兩眼瞪著黑子,一躍撲上去揮拳就打。然而哪裏打得著?黑子早已一麵哈哈大笑,一麵調頭跑了。原來,二愣與黑子一塊念村塾時特愛睡覺,一次唐老先生中午課堂上講《論語》宰予晝寢一句,講得正起興,就聽見趴在桌上的二愣鼾聲豬哼一樣出來。唐老先生很生氣,一把將二愣推醒,眼睛緊緊盯著他的臉問,“宰予晝寢”(宰予是孔子的學生)一句咋解釋?二愣擦去嘴角流出的涎水,揉了揉未睡醒的眼睛,站起來瞪著眼想了半天,然後看著唐老先生回答說:唐老師,這話我懂,宰就是殺的意思,予就是我的意思,晝就是一天中午的意思,寢就是睡覺的意思。這句話合起來就是說,就是殺了我,也必須中午睡上一覺。唐老先生一聽頓時火冒三丈,隨手扇上去一個耳光,嗬斥道:“睡覺睡覺,你就懂得睡覺,除了睡覺你還懂甚?”逗得滿堂學生大笑不止。這些年來,二愣最忌別人提及此事,不想黑子竟戳到了他的痛處。
二愣追出幾步沒追上,望著黑子逃掉的身影蹲在地上真有些哭笑不得。
興許是德高望重的趙泰鬥老爺子一番話生出了效應,打這場議論之後,就很少聽到有誰對鄭興在家備考和鄭老上山打柴的事品頭論足了。鄭興當然也不會受到外界議論的影響,依然一門心思、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潛心備考。唐老先生一日不落地要到鄭興書房,為他精心輔導。中街雜貨鋪外的大牆下,每日依然聚集著不少說東家道西家扯閑話的人們。
東邊日出西邊落,日子在他們身邊一天天地悄悄溜過。
2
隋煬帝大業庚午年,經多年的不懈努力,鄭興終於以州縣考合格鄉貢的資格,將要邁進京城省部試舉行的春闈科考場了。這對於鄭興一家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小事,就連一直陪他備考的恩師唐老先生和他的家人,臉上也都顯得格外風光。
在一間不大的書房裏,鄭興正在書案前坐著潛心備考,他的兩眼已熬出了血絲,看上去臉色很是憔悴,似乎書卷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已榨幹了他。此時,隻見神情有些恍惚的他,雙手不由鬆開書卷,身體和頭不聽使喚地伏在了書案上;瞬間裏,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除上京趕考這些情景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了,他完全變成了趕考在即的另一個自己。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夢的緣起,竟是他走進人生這場大戲的開始。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豔陽高照的上午。
臨行前,家人特意給他穿了一件整齊大方的淺藍色棉布長袍,一身的儒雅裝束,看上去不失一個文人秀才之氣度,這讓他顯得更加英俊瀟灑。鄭唐兩家人興高采烈地會聚在鄭家,滿懷興奮和激動的心情,吃了頓不算奢華的餞行飯,兩家人便拎著早已備齊的“文房四寶”等必用之物及行李,將鄭興和一起陪他趕考的唐老先生相送至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