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對離婚的態度,和老青皮完全不一樣,她把離婚的動靜搞得很大,把離婚搞成一個藝術品了。
天下藝術家當然不計其數,天下離婚者更無以計數,但天下把離婚搞成公開的展示,搞成一件可以拍賣的商品,恐怕隻有小妖精了。
而且,小妖精把一場離婚,搞成兩件作品,把離婚這麼上不得台麵的事,徹底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次接一次,公開演示,大肆張揚,從此成為一件著名的事先張揚的離婚案,兼一件著名的事先張揚的槍殺案。
第一次或第一件作品,是在北京北郊特警學院的打靶場,光明正大可以打槍的地方。小妖精顯然妖術大長,從前不問地方亂打槍,今天包下特警打靶場,連槍支彈藥都一並解決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妖精變身女槍魔了。
上次打槍到今天打槍,也是間隔了十五年,正是小妖精與老青皮的婚姻大限。小妖精好像對打槍情有獨鍾,打出一場愛情來,打出一場愛情去,打出不愛紅妝愛武裝,打出君失嬌楊我失柳,好像打出一片前所未有的詩意,難怪一位美術史家在博客裏說,嗬嗬,槍杆子裏出藝術了。
那天特警學院打靶場,沒有殺氣騰騰,沒有硝煙彌漫,甚至沒有往常的神秘氣氛。彩旗飄飄,氣球飄飄,橫幅高高在上,人群遍地橫流,好像一場盛大的離婚慶典。到場的據說有好幾千人,藝術同行,媒體記者,院校師生,武警官兵,圍觀群眾,連赫赫有名的國外畫廊老板都來了,官方有無暗探不知道,反正小妖精把離婚的場麵,基本搞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大得不能再大了,一眼望去就是絕版的氣勢。
小妖精把當年也就是十五年前,一件冠名為“溝通”的裝置作品,拍成十五幅原樣大小、一人多高的照片,貼在十五塊木板上,整齊一排,像靶子一樣豎在操場上。一切都按特警正規要求,打槍的距離,槍支的型號,甚至打槍的子彈、打槍的時間,都有嚴格標準。不同的是,十五個模擬的真人靶子,一個個栩栩如生,充滿浪漫藝術畫麵,特警的訓練科目,不可能有這樣的生動活潑。
小妖精端槍的時候,也完全不像一個女人,更不像一個藝術家,颯爽英姿,麵露凶光,看起來天生一個美麗槍魔。槍魔好像站了很久,大家眼光所到,鏡頭聚焦之處,小妖精似乎噓出最後一口氣,頭顱一歪,再一歪,再再一歪,然後就打打打,打死你個逑樣,一連打了十五槍,一槍一靶,槍槍命中,整個過程一氣嗬成,那十五個“溝通”,眨眼間東倒西歪,顯然灰飛煙滅了。
看熱鬧的,觀察的,見證的,攝影的,攝像的,無所事事的,莫名所以來的,心懷叵測來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據說槍打完後有一個瞬間,大家都直愣愣站著,搞不清楚小妖精哪裏來的這手好槍法,而且好像滿懷深仇大恨似的,不在特警學院受過專門訓練,不可能有這一手聲情並茂的槍法。看來女槍魔非一日之功,和十五年前的初出茅廬,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靶場爆發一片歡呼,女槍魔舉起槍支,向歡慶的人們揮來揮去,好像還拋出兩三個飛吻,一副勝利者模樣。大家當然知道,那個叫“溝通”的作品,是中國美術界的一樁公案,十五年前曾經引起很大轟動,全世界都出名的。關鍵當時這個作品的署名是兩個人,有當時國內外的無數報刊為證——一個小妖精,一個老青皮。兩個人就是先有作品,後有婚姻的,這個作品就是他們的大媒人。
今天小妖精拿凶殘的十五槍,把十五年統統槍斃,知道這個作品的人都知道,看去是打“溝通”、打自己,實際是打老青皮、打他們兩個的婚姻,一槍一年,一年不剩,打死老青皮,打死那個婚姻。這真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槍殺行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的藝術作品。他們兩個的關係不說,誰是誰非不說,難道這個作品是她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嗎,是她一個人可以隨意槍殺的嗎?離婚是事實,離婚不是目的,有人認為小妖精打的完全是花槍,小妖精到底想幹什麼,大家還是有點搞不懂。
幾天後,小妖精把這十五槍打十五年的巨幅照片,組成一個新作品,掛在妖畫廊裏,掛在十五年前那個“溝通”作品後麵的牆上,供大家欣賞,供媒體報導,接下來第二場好戲就開場了。那天我們也很新鮮地去了,我想我們應該代表代表老青皮,去見證一下他的那位即將要成為前妻的老婆,一個不可多得的天敵,還準備搞出什麼新名堂。
事實上,他們的暗中較量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小妖精把滿大街的海報,搞得很抽象,一把手槍,一把剪刀,像黨旗上鐮刀斧頭那樣交叉,淩亂纏繞著一綹女人的長發,畫麵上隻有一句話——生活的極致就是藝術。槍和剪刀,看去好像和生活有深仇大恨,和古老的“源於生活,高於生活”有一拚。老青皮則在電話裏告訴我們,這個臭不要臉的,她愛怎麼搞怎麼搞,把我搞火了,最後找她算總賬。看來老青皮不會袖手旁觀的,不公開表態不等於沒有態度,不是說我們大家喜歡坐山觀虎鬥。這個小妖精,人小妖風大,一腦子的歪主意,一肚子的生意經,妖畫廊裏果然又是人滿為患,好像把一些美術界的大腕都忽悠來了,連美術史家大胡子都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