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月初一,三大鬼節裏的寒衣節。
民間也稱為“冥陰節”或“鬼頭日”,是為自己逝去的親朋好友們燒去禦寒衣物的時日。
許是拜節日所賜,今晚格外的冷,就連秋蟬也靜寂了下來。
月光掃過稀稀疏疏的樹影,在冷色的青石板路麵鍍上一層清輝。
太衍宗山門下,鎮草藥店當值的店二坐在櫃台後麵,支著頭昏昏欲睡。
雖修行之人不分白晝黑夜,但這裏不過是太衍宗山下的鎮,居民大多都是些年紀上來又突破無望的外門弟子。
店二是個斑駁的五靈根,修行數十載都還停留在煉氣期一層,沒有辟穀,作息也就同常人一般無二,仍舊需要睡眠。
寒風吹來,門口掛著的用以提醒掌櫃客人到來的風鈴呼啦啦作響,發出悅耳的輕吟,在靜寂的夜裏如同雷鳴。
“歡迎道友關顧店。”
二迷迷糊糊抬頭,“不知道友需要何種草藥?”
“不必,”那聲音溫和地:“我是過來取藥的。”
二睡意去了大半,下意識看去。
那道人影逆著月光而立,正巧月光背了過來,將輪廓照的分明。
三千墨發散在身後,除去一襲再簡單不過的玄衣外,身上再無多餘配飾。
他眉眼間帶著淺淡病容,漂亮地像是話本上從怪談傳裏走出來的妖怪,周身帶著森森鬼氣,詭麗驚鴻,不似凡人。
少年骨節分明的指間抓著一張弟子牌,寬大的袖袍微微垂下,遞到櫃台上來。
在袖袍散落間,二似乎看到了衣角上一閃而沒的詭異花紋。
那花紋的樣式格外奇特,用銀線細細繡好,落腳處的線密密麻麻,細致無比,一看就是頂好的布料。
普通人家定是穿不起這般布料的,就連修行之人也不會花費珍貴材料去做一件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衣服。
兩相結合,饒是店二這種常年坐鎮在太衍宗山門下,見慣第一宗門裏之驕子的人物,此刻也不禁在內心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跳起來:“還請仙長稍等。”
掌櫃的確吩咐過這麼一件事情,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店二匆匆在櫃台後麵翻找,終於從最底處的雜物裏找出一方玉盒,恭恭敬敬呈遞了過去。
“您要的藥,上次已經付過錢了。”
“多謝。”
少年深邃的側臉在黑暗裏明滅片刻,他將袖袍攏在嘴邊,輕咳兩聲,接過玉盒。
直到這位神秘的黑衣少年消失在門,許久後,店二才愣愣地回過神來。
他整理了一下剛剛被自己匆忙撞倒的瓶瓶罐罐,自言自語。
“奇怪外門何時出了如此一位弟子?”
剛剛那少年手裏拿著的分明是太衍宗外門雜役弟子的身份牌。
身份牌這個東西,太衍宗弟子人手一份。內門弟子,首席弟子和外門弟子的身份牌都不同,絕對不會有拿錯的可能。
店二思索了半,楞是沒能從記憶裏扒拉出蛛絲馬跡來,卻又總感覺有莫名的違和感。
他的眼神掠過店鋪門匾上幽幽燃燒的紅色燈籠,觸及到某一個白色的鬼畫符時,瞳孔忽然驟縮。
不對等等?!
想起方才隱隱約約在少年袍角看見的花紋,店二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一屁股跌坐在地,神色間滿是驚恐張皇。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花紋感到熟悉了。
——那分明就是寒衣節時,為已逝之人燒的壽衣上,必繡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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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晃晃悠悠,又過了半年有餘。
還未亮,太衍山下的寒舍就嘈雜了起來。
寒舍是太衍宗外門弟子統一的住處,清一色是些用木板分割出來,蓋著茅草堆的房間。
“今妖族的人要過來同我們宗門結盟,要不要一起去湊湊熱鬧?”
早起采藥的弟子將一個重磅消息帶了回來,一下子引發了廣泛討論。
“妖族?和我們結盟?”有人驚呼道:“他們不是一向看不起人類修士嗎?”
“這我不清楚,據這件事是妖族率先提出來的。”帶回消息的弟子,“就在方才,我看到所有的峰主和長老全部都在掌門帶領下去了廣場。”
既然宗門高層都出動了,這件事定然勢在必行。
這可是件大事啊!
院落內的外門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外門弟子基本都是些修真界最底層的存在,大家就算激烈討論,多半也討論不出什麼東西來。他們的身份就注定了接觸不到多少宗門內部的事務。
正在這時,一扇門輕輕推開了。
院落裏不少注意到這一點的弟子都紛紛壓低了聲音。
少年推開門來,輕輕掃了院落一眼。
他臉色蒼白,眉眼無悲無喜,身上僅穿著一襲樸素無比的玄衣長衫,卻也難掩殊麗,俊美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