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呢?”顧裏像是白素貞一樣,端莊地笑著。
“跑步去了。”男生拿下牙刷,抹了抹嘴邊的泡沫。
這下輪到顧裏無語了。
在她的計劃裏,並沒有想到顧源這麼早也出去跑步。
她頓了頓,然後打開自己的包,把一疊用紙條紮好捆緊的四千元人民幣用力丟在男生的胸口上,說:“給顧源。”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幸福有點太過突然。
被錢砸死是多少男人的夢想,而被一個美女用紮成捆的錢砸死,則已經是終極家庭夢想的概念了吧。
三月的天氣慢慢轉暖。
雖然淩晨的空氣裏還混雜著銳利的寒冷,但是隨著天空雲朵裏的光線慢慢轉強,溫度還是迅速地回升著。
顧源的頭上一層細密的汗水。
他停下來脫掉上身的運動外套,在操場邊上的水泥台階上坐下來。
還未完全亮透的天空。空曠的足球場像一個巨大的劇院。
唐宛如經過幾天的調查,發現每天早上八點半的校隊晨練,衛海都是第一個到的人。甚至很多時候他七點多就到了,一個人在體育館裏練習著步伐,或者揮拍做準備運動,要麼就是一個人做俯臥撐或者仰臥起坐。對於剛剛進校隊的新人來說,衛海的確非常努力。
學校的羽毛球隊在整個上海來說,也算是非常厲害的,男生和女生都有八名。
女單一號和二號,都是從國家一隊退下來的。唐宛如是女單三號,再加上另外一個大一的女生,她們四個是校隊的一隊。另外四個實力弱一點的女生是二隊。平時參加全市甚至全國的比賽,差不多都是一隊出馬。
男隊也是一樣的,而衛海是男單八號。
唐宛如這幾天一直心懷鬼胎地跟父親打探關於衛海的各種消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迅速得知了他的優點是“力量突出,體力充沛”,缺點是“技術不細膩,想法單一”。所以,她迅速在心裏形成了一個作戰方針。
果然,走進體育館的時候,已經聽見裏麵的跑步聲,羽毛球鞋摩擦地板特有的“吱吱”的聲響在空曠的室內回響著。唐宛如走進去,就看見了正在獨自練著步伐的衛海。
衛海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看見是唐宛如,整張臉迅速地紅了起來。
他支吾著打招呼:“早……”
唐宛如笑靨如花(這個微笑已經對著鏡子排練過無數次了),然後回了聲“早啊”。
看見對方並沒有一上來就發動“我的奶啊”之類的語言攻擊,衛海顯然鬆了口氣,於是在聽到唐宛如提出兩個人對打練習練習的時候,衛海猶豫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唐宛如說:“你們男生力氣大,不準殺球。”
衛海點點頭,說:“嗯,好。”
畢竟衛海是新人,而唐宛如在對方不能大力殺球的前提下,靠女生細膩的手法,把衛海搞得大汗淋漓。兩個人打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然後坐到場邊休息。因為也快八點半了,等下其他的人就會來。
唐宛如心懷鬼胎地從自己的羽毛球包裏拿出一瓶藍色的飲料,遞給衛海。
“啊,不用了。”衛海擺擺手,顯得很不好意思。
“沒事,這飲料蠻好的,我爸爸說補充體力很好,你下次也喝這個。”唐宛如把自己的爸爸抬出來。
“真的啊?”衛海拿毛巾擦了擦汗水,接了過去看飲料的名字。
唐宛如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摸進自己的包裏,把另外一瓶粉紅色的飲料拿出來。
這飲料就是前段時間電視裏一直打廣告的那個情侶飲料,以男生女生作為噱頭。唐宛如假裝若無其事地擰開瓶蓋,喝著粉紅色的女生款,順便拿餘光偷瞄正在仰頭喝著藍色的男生款飲料的衛海。但顯然,木頭木腦的衛海並沒有發現飲料瓶子上包裝的秘密。
燈光下衛海的喉結上下滾動,還混合著皂香的汗水味道在自己的身邊濃鬱地包裹著,唐宛如簡直像一條端午節的蛇一樣渾身燥熱無比。
火上澆油的是,衛海把瓶子一放,站起身把衣服脫了:“熱死了。”
當衛海意識到自己身邊還有唐宛如的時候,唐宛如已經差不多快要缺氧致死了。雖然夢中也曾經回味過很多次衛海的裸體,但是如此近距離地再一次看見他結實的胸膛,依然讓她覺得五雷轟頂。
衛海慌張地把衣服套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抓抓頭發,“不好意思……”
唐宛如裝作非常鎮定地轉開話題:“你的體力很好。”
衛海一瞬間更加尷尬了。
唐宛如警覺過來:“我不是說你床上的體力!你不要想歪了!”
衛海喉嚨裏的水都嗆了出來。
兩個人尷尬地坐著,唐宛如在思考著如何改變眼前的冷場。
在唐宛如還沒想好對策的時候,衛海站起來,指指她手上的飲料,說:“把你的飲料都喝啦,真不好意思哪。我去再買兩瓶,等下還有兩個小時的訓練呢。”
唐宛如心裏充滿了甜蜜,低下頭羞澀地笑了笑說:“謝謝你啊。”(這個動作,也在鏡子前練習過了無數次。)
衛海看著臉紅的唐宛如,怔了一怔,然後笑著露出白色整齊的牙齒:“不客氣,那我去買了。”
唐宛如看著乖乖聽話跑出去買飲料的衛海,不由得母性大發,她站起來從包裏扯出一張毯子說:“外麵冷呢,你要不要披一下啊?”
衛海回過頭來,笑容滿麵地說:“不用,打完球正熱呢。”
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唐宛如握著毯子,激動得快要哭了。
這一回,她是真的把自己套進去了。
周三的時候,簡溪來學校找我。他今天隻有兩節課,用他的話來說,“我用我帥哥的美貌勾引了一個同教室的女生幫我簽到,我就曠課出來找老婆了。”
所以,我也勉為其難地逃了課。
其實簡溪過來並不僅僅隻是找我,在顧裏把錢送回給顧源之後,顧源徹底被激怒了。他在電話裏告訴了簡溪。
簡溪覺得這樣下去事情要搞大了,我和他的看法一致,以顧裏倔強的個性來說,這樣僵持到最後,很可能兩個人就這麼黃了。
我和簡溪坐在學校湖邊的草地上,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的肩上,從後麵抱著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他手長腿長,我朝後靠著他,感覺自己像坐在一個溫暖而舒服的大沙發裏。旁邊是簡溪在學校門口買的我愛吃的話梅和軟糖,還有他喜歡喝的無糖綠茶。他總是這麼細心體貼。我聞著簡溪身上和草地類似的清新味道,然後被春天的陽光照耀著眼皮,覺得這日子真他媽幸福。如果沒有顧裏顧源兩口子那檔子糟心的事兒,那我的生活完美得都快近乎虛假了。
消耗完一個上午的時間之後,我和簡溪商量出了一個結果:我們要迅速地把顧裏搞出病來,在她身虛體弱的時候,讓顧源去照顧她,然後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於是我和南湘迅速地行動起來。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為了達到目的,我們倆的種種行徑絕對稱得上不擇手段喪心病狂。
無論是在顧裏洗澡的時候從外麵關掉熱水器,還是在她剛剛起床的時候,關掉空調然後把窗戶全部打開,以及在她睡著之後,悄悄潛入她的房間把空調開成冷氣。
我們的計劃裏,甚至還包括讓唐宛如動手把她推下湖去的方案,當然,唐宛如尖叫著毆打了我們兩個,說她情願去把校長推進湖裏,也不願意推顧裏,“風險也太大了吧,萬一顧裏沒死,那我就死了。”我和南湘想了想,也對。
所有缺德事兒的背後,都是我們對顧裏濃烈的愛。(當然,這隻是我和南湘單方麵的說法,事後顧裏總結了一下,說我們倆純粹是為了報複她之前所有的尖酸刻薄。)
在這樣瘋狂的行動下,我和南湘成功地發燒感冒了。(……)
在我們裹著毯子,彼此幽怨地注視著對方的同時,還要接受顧裏的嫌棄,我們用過的杯子或者吃過的東西,她總是迅速地推得很遠。甚至不讓我們使用客廳裏的餐巾紙,沒事也不準我們倆在客廳待著,恨不得把我們倆趕到陽台上去過夜。看她的狀態,如果不是嫌太麻煩的話,她一定會去搞來一整套的消毒設備放在寢室裏,然後把我和南湘關進玻璃箱子裏隔離起來。南湘甕聲甕氣地說:“我得的是感冒,又不是瘟疫!”
顧裏也就算了,甚至連唐宛如,也對我們表達了她的厭惡。這就讓我和南湘太不能接受了。當我們在客廳裏的時候,她絕對不出房間。在學校碰見我們,她也捂著鼻子遠遠地就尖叫著逃開了。那陣勢弄得像我們得了狂犬病一樣。
南湘在唐宛如門口用像是被人捏著鼻子一樣甕聲甕氣的聲音大吼:“唐宛如!就你那身板,就算把流感病毒直接放進湯裏讓你喝下去,你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宛如金剛!勝似金剛!”
然後門打開了,顧裏戴著口罩,露出兩隻眼睛問我們:“學校超市有賣消毒液的麼?”
一轉眼周五了,我一口氣吞了兩倍用量的感冒藥片,喝了三杯咖啡,看了看鏡子裏臉色蒼白的自己,然後轉身抓起包,朝《M.E》雜誌社走去。
雖然Kitty已經反複詢問過我到底是否需要她代班,但我堅定地拒絕了她。
輕傷不下火線。老娘不信一個感冒就可以把我撂翻了。更何況之前Kitty腳上包紮著紗布的時候,依然穿著高跟鞋跑來跑去的,一個感冒算什麼,等得了癌症我再來開病假單。
我看了看工作日程,最重要的是今天上午十點鍾陪宮洺和Chanel公司的人談這一季關於他們新推廣的香水的廣告合作。
而其他的還有他在幹洗店需要取回的一件禮服(我送過去的時候,幹洗店的人反複地詢問我這真的是髒了的衣服嗎)。
他養的狗需要作新一次的健康檢查(他的那條大白熊站起來比我高,我一直擔心會不會被它強暴)。
他家裏的加濕器壞了需要送修(我從來沒見過家裏二十四小時空調不停的人)。
他看到了一種新型的羽毛球拍然後我要想辦法在國內幫他買到(這個我已經問過唐宛如了,確定了她爸爸可以幫忙從國外帶回來)。
還有他指定的一些書目(我已經在網上買好,昨天公司的郵件管理人已經告訴我送到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覺得還不是太熱,至少我還能清醒地回憶起這些事情來。
從收發室取出那一摞厚厚的書之後,我把它們整齊地碼放在了宮洺的辦公桌上,順便把取回來的那件禮服掛在了他辦公室的衣櫃裏。
我往宮洺杯子裏倒純淨水的時候,腦子裏還在擔心顧裏的事情。感冒的症狀還是困擾著我,雖然鼻涕控製住了,但是整個人在藥效的作用下顯得昏昏沉沉的。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看了看時間,九點三刻了,我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著資料夾,朝會議室走去。
當我推開門的時候,宮洺已經坐在會議桌上了。
他穿著Gucci的修身西裝,濃鬱的黑色。襯衣的領口上,那根白色的領帶以一種巧妙的方法紮起來,我記得在時尚雜誌上看過,是今年流行的領帶的最新打法。
我小心地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輕輕地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像是動物一樣狹長的眼睛半閉著看我,濃鬱的長睫毛把眼神都遮蓋起來,我也無從得到眼神的任何訊息,不知道他是在和我打招呼,還是有話對我說。他修整得很幹淨的濃眉毛皺起來,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於是尷尬地笑著點點頭:“早。”
他放下手上的資料,用那張白紙一樣的蒼白的臉看著我,不耐煩地用冷冰冰的聲音對我說:“我的杯子。”
我恍然大悟,迅速低下頭出去拿水去了。
會議進行到一半,我在感冒藥的效果下有點想要打瞌睡,中途甚至不小心打了個哈欠。宮洺正在和對方那個四十歲的陰氣沉沉的男人談話,聽見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望向我,那個眼神足夠讓我清醒得如同回光返照一樣。
過了幾分鍾,對方那個叫Ken的中年男人問:“那你們這一期的廣告別冊,用什麼紙張和工藝呢?”
宮洺回過頭看我,我迅速翻開資料,核對了兩遍之後,小聲說:“是用唯美超感E402,140克的紙。”
對方反問我:“我又不是紙廠的人,你和我說型號沒有任何意義。你說的那種紙,到底是什麼紙?”
我被對方問得有點摸不著頭腦,我轉過去問宮洺,宮洺也在用同樣疑惑的眼神問我。我突然想起來這個紙張是由印製部的人直接決定的,不是宮洺選的紙。
那一瞬間我腦海裏迅速跑過很多的字幕,“怎麼辦,好緊張”,“沒事,放鬆。你行的”,“死了”,“恐龍為什麼滅絕了呢”……我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人掐住我的舌頭一樣結巴地說:“嗯……表麵光滑,但是又不太光滑。嗯,有粗糙的手感……但是……其實也不太粗糙……”
我眼角的餘光瞄到宮洺,他整張臉變得像是剛剛從冰箱裏拿出來一樣。我緊張得扁桃體都縮緊了。
Ken把手上的資料一攤,雙手抱在腦袋後麵,身子靠向椅背:“你們雜誌社到底有沒有人能向我解釋一下到底這個見鬼的E402是什麼東西?”
宮洺把會議桌上的電話機拿過來,按了免提,然後按了“1”的快捷撥號鍵。對方的電話剛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聲音非常鎮定冷靜,而且婉轉動聽。
“你好,我是宮洺先生的助手。”
“Kitty,是我。你可不可以對鍾先生解釋一下我們廣告別冊用的紙張?”
“OK,沒問題。鍾先生,您記得你們曾經和《VOGUE》雜誌2007年合作的那一張2008春裝廣告內文折頁麼?”
Ken探過身子,說:“幾月份的?”
“《VOGUE》2007年12月。那個折頁的紙張就是唯美超感E402,但是那個是100克的,我們這次使用的是140克,克數更高,紙張會更硬挺,所以對圖片的表現也會更細膩。這個紙張的質感比較高貴,不像是普通銅版紙張,而同時圖片細節的表現也更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