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間斷的欺負一直持續到五年級,李長庚成了全校最高的男孩,同時也是最勢單力薄的可憐蟲。有天放學後——又是個春天的黃昏,他一如既往用沉默應對嘲笑,男生們被無視得有些冒火,推推攘攘動起了手。李長庚第一次跟那群孩子較起真,揮拳撂倒兩人,三兩步跳上升旗台,踩在所有人頭頂用食指直指向西邊的天空,扯著還沒變聲的尖銳嗓子聲嘶力竭地大喊:
“我是沒爹沒娘!我是沒人要!!因為我壓根不是地球人,我是從那顆星星上來的!!你們都給我記著!!我是從那顆星星上來的!!”
指尖所指的方向,長庚星在薊紫色的天空中亮著昏蒙的光,孩子們已經在自然課上學習過它的另一個名字:金星,距離地球最近的行星鄰居。
那的確是一段扯淡至極的發言,如果聽眾們的年齡再大一些,或許會哄堂大笑,嘲諷他是神經病,可並不確定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存在的他們,卻久久無法從目瞪口呆中清醒。小孩子很容易被淩駕在自己之上的氣勢震懾,譬如他們剛剛聽到過的,困獸被逼至絕境時的吼叫。
李長庚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傷,認真得像在宣布一項他堅信不疑的事實。男孩們迅速作鳥獸散,從此對他退避三舍,仿佛那個高瘦的ET男孩真的能用眼睛放出鐳射光,或者和科幻電影中的外星怪獸一樣噴出腐蝕一切的強酸。
發表過金星人宣言後,李長庚更孤僻了,卻也自得其樂。這是他值得慶祝的第一場勝利,一次次回味著那一刻的揚眉吐氣,潛移默化中連自己都接受了這個設定。他安穩地從小學畢業,去了一所不好不壞的初中,沒人和他講話的時候,虛構出的故鄉金星幾乎是唯一的心靈寄托。
他泡在圖書館裏開始了敏感孤獨的青春期,很快讀完了所有的科幻小說與麵相青少年的科普讀物,體內潰出一個黑洞,好像必須往裏麵填幾個宇宙才能滿足。
沒有人能理解我,也沒有人需要我——那又怎樣,反正我是從金星來的。
這裏沒有我的歸宿——反正總有一天我是要回金星的。
不被地球人接納的少年攥緊拳頭又默默鬆開,手指自然而然地彎成圓筒,望遠鏡似地貼在眼皮上,圈住夜空中最亮的星看啊看,跳躍的光點在他心裏異化為一個聲音、一股力量。
比起廣袤到看不見邊界的穹宇,形單影隻的寂寞、受挫的自尊心、匱乏的親密關係、不被他人認可的卑微膽怯、成長時的迷惘困惑敗北感……瞬間全部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星空在他半透明的瞳孔裏旋轉,簌簌掉落到靈魂深處紮下蜿蜒的根。
總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
回到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黃莉莉遇到李長庚那天,考出了有史以來的最低分,不敢回家,躲到教學樓頂的天台上哭了半個小時。不知不覺靜校的音樂停了,“砰”的巨大爆破聲嚇得她瞬間收回眼淚,趴到欄杆上向下張望,一個不明飛行物猛地躥上來,又直線跌落下去,害她很沒出息地捂著耳朵發出尖叫。
不間斷的欺負一直持續到五年級,李長庚成了全校最高的男孩,同時也是最勢單力薄的可憐蟲。有天放學後——又是個春天的黃昏,他一如既往用沉默應對嘲笑,男生們被無視得有些冒火,推推攘攘動起了手。李長庚第一次跟那群孩子較起真,揮拳撂倒兩人,三兩步跳上升旗台,踩在所有人頭頂用食指直指向西邊的天空,扯著還沒變聲的尖銳嗓子聲嘶力竭地大喊:
“我是沒爹沒娘!我是沒人要!!因為我壓根不是地球人,我是從那顆星星上來的!!你們都給我記著!!我是從那顆星星上來的!!”
指尖所指的方向,長庚星在薊紫色的天空中亮著昏蒙的光,孩子們已經在自然課上學習過它的另一個名字:金星,距離地球最近的行星鄰居。
那的確是一段扯淡至極的發言,如果聽眾們的年齡再大一些,或許會哄堂大笑,嘲諷他是神經病,可並不確定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存在的他們,卻久久無法從目瞪口呆中清醒。小孩子很容易被淩駕在自己之上的氣勢震懾,譬如他們剛剛聽到過的,困獸被逼至絕境時的吼叫。
李長庚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傷,認真得像在宣布一項他堅信不疑的事實。男孩們迅速作鳥獸散,從此對他退避三舍,仿佛那個高瘦的ET男孩真的能用眼睛放出鐳射光,或者和科幻電影中的外星怪獸一樣噴出腐蝕一切的強酸。
發表過金星人宣言後,李長庚更孤僻了,卻也自得其樂。這是他值得慶祝的第一場勝利,一次次回味著那一刻的揚眉吐氣,潛移默化中連自己都接受了這個設定。他安穩地從小學畢業,去了一所不好不壞的初中,沒人和他講話的時候,虛構出的故鄉金星幾乎是唯一的心靈寄托。
他泡在圖書館裏開始了敏感孤獨的青春期,很快讀完了所有的科幻小說與麵相青少年的科普讀物,體內潰出一個黑洞,好像必須往裏麵填幾個宇宙才能滿足。
沒有人能理解我,也沒有人需要我——那又怎樣,反正我是從金星來的。
這裏沒有我的歸宿——反正總有一天我是要回金星的。
不被地球人接納的少年攥緊拳頭又默默鬆開,手指自然而然地彎成圓筒,望遠鏡似地貼在眼皮上,圈住夜空中最亮的星看啊看,跳躍的光點在他心裏異化為一個聲音、一股力量。
比起廣袤到看不見邊界的穹宇,形單影隻的寂寞、受挫的自尊心、匱乏的親密關係、不被他人認可的卑微膽怯、成長時的迷惘困惑敗北感……瞬間全部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星空在他半透明的瞳孔裏旋轉,簌簌掉落到靈魂深處紮下蜿蜒的根。
總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
回到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黃莉莉遇到李長庚那天,考出了有史以來的最低分,不敢回家,躲到教學樓頂的天台上哭了半個小時。不知不覺靜校的音樂停了,“砰”的巨大爆破聲嚇得她瞬間收回眼淚,趴到欄杆上向下張望,一個不明飛行物猛地躥上來,又直線跌落下去,害她很沒出息地捂著耳朵發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