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澤記起，十一歲那年獨自在海邊找發卡的夏夜。
他還記得腳下的那種觸感，冰冷潮濕的沙地，但是海水卻意外地帶著溫度，溫柔地舔舐著腳趾。
側過臉，可以看到巨大的月輪正從海平線上升起，銀色的光芒破碎，流瀉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
近處，海浪向沙灘湧來，一層又一層，擴散、消失，隻剩下無數的泡沫。
夏澤的雙手伸向泥沙和海水，焦急的摸索著，額頭的汗珠打在了手背上。如果不能按原先約定的那樣，在一個小時內找到妹妹故意藏起來的發卡，他就要答應妹妹的一個要求。這是那時候兄妹兩人經常玩的遊戲。
耳邊，隻有海浪的聲音，有節奏地重複著，淹沒了心跳的聲音。夏澤的手指觸到了某種不一樣的感覺——小小的、堅硬的金屬物，有著熟悉的形狀。接著，他飛快地用手往下探索。
破土而出的，是一個蝴蝶形狀的發卡，金屬色反射的光亮，閃爍在手掌之中，像是有了生命，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飛。
夏澤握緊發卡時，才聽到她的歌聲。
不是濤聲，也不是海風聲，是一個女子的歌聲。
但是又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如此空靈和悠遠，隻有可能來自大海的深處，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這是夏澤腦海蹦出的一個判斷，而在很多很多年之後，他才從書上看到塞壬的傳說。
塞壬是一種美麗的海妖，她們盤踞在礁石上，用動人的歌聲誘惑水手，無數的年輕生命，前赴後繼，都葬身在危險的蠱惑之中，成為大海的亡魂。
可是，那時的夏澤並不知道可以這樣去形容，他隻是循著聲音的源頭，將視線轉向西邊的海麵。
一塊形狀怪異的礁石，兀地出現在不遠處的海中央，是黑暗之中憑空長出的一隻犄角。奇怪的是，先前夏澤並沒有注意到。
當目光落到礁石上方，夏澤屏住了呼吸。
他閉上眼睛，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張開眼睛時，月光把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聚合起來，反而顯得更加夢幻，更加不真實。
一位少女坐在礁石上，濡濕的黑發，貼在裸露的上身，宛如海藻。月光模糊了胴體的線條，將微微凸起的胸脯染成一片雪白。原來這世上有一種這樣徇爛的白色，像是一朵綻放的花，搖曳著，被海水包圍著，起起伏伏。
少女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隻是望著遠處的月色，發呆。即便礁石下方，海水湧動，高高飛濺的水花正不斷親吻著她的臉頰。
手中的蝴蝶發卡，不自覺地掉在了沙灘上，沒有任何聲響。直到海浪帶走了這隻翩翩的蝴蝶，帶去了大海的深處。
夏澤都沒有回過神。有那麼一瞬間，他也不確定，自己沒有看到，那條滿是鱗紋的魚尾巴，正在礁石上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