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聞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納蘭性德《浣溪沙》
北平的冬天是沁骨的冷。
就算陽光打在身子上,也還是冷。
蘇府的大堂裏坐著兩個人,氣氛凝重。
“老爺這身子...”
“不瞞夫人,不太好。”
堂下是鼎鼎大名的周大夫,連他也這樣說,看來多半是真的了。
年近三十的蘇府二姨太就算之前已做好準備,仍不免神色悲傷。
“夏香。”
早已候在一旁的丫鬟趕忙端來一杯茶捧給她。
“哎,二夫人請節哀,這病是心病,也是耽誤久了。老爺若是有什麼想吃的想做的,就盡量滿足他吧。”
周大夫語重心長的囑咐了兩句。
二太太無聲的點點頭,待周大夫走了,才用手扶著頭疲憊的說。
“夏春,扶我回屋歇會。”
那叫夏春的丫鬟為難的瞧瞧門外,終是不忍的低聲試探。
“二太太...四小姐還在門外等著...”
二太太一聽便厭惡的皺了眉,提手擺了擺裙尾,又起身坐在中堂右側,稍稍整理之後方抬了抬手,示意她進來。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門後不緊不慢地跨進來,眉目清秀鵝蛋臉,像是才八九歲的樣子,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卻總嫌清瘦了些。她身上雖穿了一件暖和合身的素色襖子,臉上卻一點血色都沒有。
想來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蘇清綰悄悄攥了攥靜置身側的手,走到堂中屈了一半身子,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
“二姨娘。”
聲音倒是清脆好聽。
二太太卻並不應。
轉了半個身子泡起茶來,四周靜謐無一絲聲響,她不緊不慢等茶葉浮起了才緩緩啟唇。
“剛才大夫的話,你可聽到了?”
“清綰聽到了。”
蘇清綰仍是剛才的姿勢,低頭一動不動。
二太太又皺了眉,似乎很討厭這小丫頭總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你抬起頭來。”
蘇清綰依言忍了腰背的酸痛慢慢直起身子。
二太太冷笑了一聲。
“老爺自小最疼愛你們母女,你娘不在你可要多盡盡孝心。”
“是,二姨娘,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爹的。”
蘇清綰這句話卻是無比真心的。
爹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好,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府裏請的都是城裏一等一的大夫,卻個個都沒有好法子。
她隻覺得這兩年心裏一直繃著一根弦,卻怕不知何時會斷了。
二太太抬手閉眼揉了揉眉心的位置,似有些累了。
蘇清綰靜靜立了一會,看二太太仍沒有開口的意思,不禁硬著頭皮說。
“二姨娘,若沒什麼事,清綰就先下去了。”
二太太慢慢張開眼,眼裏不明意味的亮光讓蘇清綰心頭生起不好的預感。
“你娘私奔的時候,可有跟你交代什麼?”
蘇清綰聽到私奔一詞時心裏一窒,沉默了半晌幽幽的答。
“沒有。”
“下去吧。”
二太太轉臉一搭手,似再不想看她一眼。
寒冷的洌風打在樹上,敲出悶悶的響,冬日裏萬物都像失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