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不明白在那塊冷清淒涼的墓地上究竟籠罩著一種什麼氣氛,那兒有刻了字的墓碑,一扇大門,兩棵樹,遮住了視線的破爛的牆。
兩艘船停在死一般寂靜的海麵上,我相信一定是兩個海中的幽靈。
魔鬼從後麵揪住小偷的背包,那樣子挺怕人,我於是趕快翻了過去。
每張畫都在講著一個故事,雖然我的理解力和鑒賞力還不夠,時常覺得它們神秘不可預知,但我仍然覺得它們總是非常有意思,就像蓓茜有時候在冬天的夜晚所講的故事那樣,不過那得需要她心情好的時候。那時她會把熨衣板搬到育兒室的壁爐旁邊,讓我們在周圍坐好,她一邊熨平裏德太太的挑花縐邊,把她的睡帽邊燙出折線來,一邊讓我們聚精會神地傾聽一段段愛情和曆險的故事,這些都來自古老的神話和遠古的民間傳奇,或者(後來我發現)來自《帕美拉》和《英蘭伯爵享利》。這時候,我感到很快樂,至少是自得其樂。我所擔心的隻是別人來打攪,但它卻總來得很快。早餐室的門一下便被打開了。
“嘿!煩悶小姐!”約翰·裏德的聲音叫了起來,接著他沉默了一陣,發現房間明顯是空著的。
“見鬼,她到哪兒去了?”他接著說 ,“麗茜!喬琪!”(他在叫他的姐妹)“瓊不在這兒。告訴媽媽她跑到外麵的雨地裏去瘋了,這個畜牲!”
“幸虧我拉上了窗簾。”我心裏暗道,與此同時急切地希望他不能找到我隱藏的地方。其實約翰·裏德自己不大可能找得到,他這個家夥眼光不敏利,頭腦也不靈活。可惜伊麗莎剛往門裏一伸頭,就立刻說:
“她坐在窗台上呢,不會錯的,傑克。”
我立刻走了出來,因為一想到我會被這個傑克強拉出去便心驚肉跳。
“你有什麼事嗎?”我忐忑不安地問。
“你應該說:‘您有什麼事,裏德少爺?’”對方答道,“我要你到這兒來。”說著就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走過去站在他的麵前。
約翰·裏德是個十四歲的學生,大我四歲,我剛十歲。雖然隻照年齡看來他又胖又大,但膚色發灰,臉麵很寬,粗眉大眼,腿和胳膊又肥又壯,大手大腳的,他吃起飯來總是狼吞虎咽,以致引起肝火旺盛,兩眼呆滯,沒有神采,臉頰鬆散下垂。本來這陣子他早應該住進學校去了,可是他媽媽卻接他回家來住上一兩個月,說是“因為身體不好”。老師邁爾斯先生斷定,隻要他家人少捎些糕餅甜食,他一定會過得很好。可對於做母親的來說,她不能接受這樣粗魯的意見,而寧肯抱著另一種較為中肯的看法,那就是約翰臉色不好的原因要麼是學習太過用功,要麼是想念。
約翰不怎麼愛他的媽媽和姐妹,至於我,更帶著一種厭惡感。他經常欺負和虐待我,根本不是一星期兩三次或一天一兩回,而是持續不斷的,以致隻要他一靠近我,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張害怕,骨頭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膽怯得痙攣。有時候我都被嚇得呆了,因為無論對他的恐嚇也好,欺虐也好,我都沒有辦法訴苦。傭人們不願隻為了幫我而得罪他們的少爺。裏德太太對此也完全裝聾作啞,她從來不曾看見他打過我,或者聽見他罵過我,盡管他時常在她的麵前這樣做,自然,背著她的時候次數就更多了。
由於順從約翰的習慣,我隻好走到他的椅子前。他竭盡全力地向我伸出舌頭,足足有兩三分鍾,差一點兒沒撐斷了他的舌根。我清楚他馬上就要打我了,一邊對那一擊提心吊膽,一邊全神注視著這個家夥那副醜惡令人厭惡的模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從我臉上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這種念頭,他一言不發,一上來就狠狠給了我一下,我踉蹌了一步,在他椅子前才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