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來曾經買過幾個版本的《閑情偶寄》,其中有一本不是李漁的,隻是用了其書名,這種標題黨的做法對我頗有啟發,於是我便想了這麼一個題目——向李漁偷什麼情?
標題黨的做法不是自今日始。那本不是李漁的《閑情偶寄》,便是林語堂、鬱達夫、俞平伯等人的文字,當時有所謂《論語》的刊物和同人,自然也不是孔夫子的那個圈子。所謂論語派,其主旨是講究幽默的,那個時代的文人又喜好打筆仗,他們打歸打,我現在看來倒也是風格多樣,反正什麼內容都可入文,也都還讀得下去,這便是另一種閑情,另一種偶寄,就如同當下方方麵麵在倡導的。
休閑就是生產力。休閑改變生活。這樣的口號標語現在比比皆是。或者現在不叫標語口號,但可以叫作廣告,尤其是那些有休閑資本的城市,恨不得讓全世界人民都到她那個城市去休閑。如是,她這個城市自然也就成了國際化大都市了。當然,沒有一個城市是沒有休閑資本的。
我不是在調侃,我是講一種現實。
但另一種現實是,我們的確是,或者從來就是很講究閑情逸致的。最近我到藏區的農村走馬觀花了一下,發現那裏農家院子裏陽台上養的花,絕對不比城市居民家的少。注意。他們家裏的一樓大多是牛舍和豬舍羊舍。而二樓則是鮮花盛開的。這些農家可能受教育程度不高,經濟收入也不高,也鮮有機會出國學習考察,甚至也可能不知道李漁為何人,也不會喊休閑就是生產力的廣告,但這不妨礙他們養花種花。在那裏,甚至牆頭上的仙人掌都長得十分瘋狂。
我的觀點是,不知道李漁是何人沒有關係。同樣的,我要把四百年前的這個古人挖出來在今天說三道四的,那也隻是我個人的侈好,純屬我個人的愛管閑事,愛玩閑情。李漁當年寫下的閑情偶寄,不是政治和經濟,也不是軍事和科技,它就是閑事閑情。這個閑事閑情,在今天算不算生產力,我就不管了。我覺得滿大街的時尚廣告,花妝品美容店時裝店,這些東西既是物質的,同時又是精神的。而精神和物質,在某些導師看來,是可以互相轉化能量的。
七年前我做了三本關於閑情偶寄的書。三本書談的話題卻隻有一個,那就是女人的聲和容。用今天的話來說,女為悅己者容。李漁老先生落魄時就做了一個相當於今天的美容講師,教那些戲子們如何取悅於男人,取悅於有錢有貴階層,目的不算高尚。但從手段以及技術層麵上講,在今天仍有不少可資借鑒的。正如男女的床事,你再怎麼進步和發達,其基本動作總是類似於廣播操的。正如哲人所言,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但是我們曬太陽的姿勢,倒是可以各種各樣的,而且在哪裏曬太陽跟誰一起曬,要不要塗防曬霜,這些就都是閑話了。
李漁說過很多的閑話,除了有關女人的聲容部,還談居室、談詞曲、談演習、談器玩、談飲食、談種植等等,算是要提高國人全麵的素質,不隻是對婦道人家說的話。其中有一節還談了頤養,即今天我們所說的保健和養生之道。李漁所說的養生之道,行樂是第一位,第二位的是止憂,然後分別是調飲啜、節色欲、卻病和療病等等。其實細看下來,說的也都是大白話,就像前幾年洪醫生說的那些大白話。很可能,這個時代就是需要大白話,但是在說的時候,卻一定要說得有情調。
我的文字離有情調還甚遠,隻是想跟李漁老先生學那麼幾招,也管管閑事,弄弄閑情,也算是對人對己的一種頤養吧。跟前麵三本〈女人好色〉、〈妖顏惑眾〉和〈春光乍泄〉一樣,這本書也是借著李漁的老話題,說點當下的物事,也可以說是掛羊頭賣狗肉,隻是羊和狗都是四條腿的畜生,所以還算是有點相同之處吧。按照李漁的論述,我把此書分成了三個章節,分別是《吉時行樂》篇、《近日無憂》篇和《欲罷不能》篇,分別對應的則是行樂、止憂和節色欲這三個方麵。畢竟四百年過去了,我們也要說一點今天的道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