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顆挨在扇子後的腦袋。

不遠處,田邊的樹林裏,兩個布衣之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其中一身形略為矮小幹咳了一聲,心想,光天化日的,爺也不知道個節製。他正襟道,“素聞陳先生天資過人畫工了得,相信這兩天下來,你心中也應該有了些眉目。這幅宋代的《耕織圖》就先暫時寄放在先生這裏,王爺的意思你也應該清楚了,希望你不會讓王爺失望。”另一人雙手結果他遞過來的畫卷,慎重地答道,“幸得王爺賞識,陳枚定當竭力而為。”

四月中,院子裏的桑葚果大多都已呈現紫黑色時,他們終於要回城了。本來早就該回去的,那拉氏說想等桑葚熟了才走,胤禛沒問她緣由,一貫縱容地把歸期延了後。那些桑葚是那拉氏趁著胤禛不在時,自己爬著梯子摘的,老婦人幫她摘了一籃筐,從中又把好的挑出來給她,壞的自己留著吃。

臨行時,老婦人淚眼婆娑地死活都不要胤禛給的銀子,無兒無女的她早就把那拉氏看成是自己的孩子,打心眼裏地疼她。馬車都要走了,老婦人還蹣跚地追了幾步,往車上塞了個大籃子,裏麵是些新鮮的莊稼物還有地瓜,“夫人,老身知道您們不缺這些,要是您不嫌棄,就留著當是個想念吧。”

那拉氏心頭一熱,親手接過東西,兩眼模糊地不忍再看她,胤禛讓人擱了布簾,她的淚才落下,她已經許久不曾這般感動,而且還是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人。“胤禛...”那拉氏放了東西抱住這個能與她分享這一切的人,沉凝著說不出話。胤禛擁著她坐在腿上,輕聲哄道,“已經讓人吩咐下去,下半輩子他們都會衣食無憂的。”

那拉氏點點頭,緊緊地抱著他,回想著他們在這的點點滴滴,回想著他們簡單的田園生活,她越發地不舍,憂傷徘徊在心裏,揮之不去。“胤禛,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我就不胡鬧。”

男人的掌很大,幾乎能包住她半邊的臉,他雙手捧起她的花容,眼裏盡是寵溺,“你說。”

“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騙我。如果你騙我,我就...”胤禛沒讓她把話說話,深深地吻過之後,他一字一句,篤定道,“不會,永遠都不會騙你。”

幾日後,康熙幸臨永和宮,見德妃桌上擺著一盤紫黑色的果實,便問是為何物。德妃笑的有些靦腆,答曰,“回皇上的話,這是老四福晉送來的桑葚,說是滋陰補腎、充血液、息虛風、清虛火的作用。””康熙頗感興趣地撚起一粒,放入嘴裏,輕輕一咬,濃密的果汁迸發在唇舌間,甜中透著清涼,味道剛好。

德妃見他臉色愉悅,心裏的擔憂才安穩了下來,自打李氏跟她通風報信,說胤禛兩口子成日地不在府裏後,皇上卻一直未向她問及兩人的下落,她猜想他必然是,早已經心中有數。體察民情成了最光明正大的理由,而這後麵的名堂誰人能知?

康熙隨手又拿起一粒,回想起胤禛先前送來的耕織圖,裏麵一男一女,可不是照著他和那丫頭的模樣畫的。康熙咀嚼著口中的甜味,頗具意味地笑了笑,“一個農夫,一個蠶婦,他們倒是活的愜意。”

永遠,是個可觀的界定。有時,它真的讓人期待很久,但有時,它也隻是轉眼一瞬間。等到那拉氏有空思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甚至可以不用閉眼,就可以數的出來,永遠也不過五年光陰而已。“福晉,該吃藥了?”

翠娘聲音小如蚊呐,不知道是在叫她,還是不敢驚醒她,猶猶豫豫的,重複了好幾次後,還是端著腰出去了。藥,也許能治百病,卻不能愈心病,又有何用。她寧可當這樣做個名副其實的瞎子,也不願當個被人哄騙的傻子。

圓明園外,年羹堯帶著公函剛下馬車,就見到隆科多迎麵而來,打了個照麵,隆科多善意地提醒道,“年大人還是先回去吧,雍親王不在園子裏。”年羹堯一愣,沒繼續問下去,隻是笑著道了謝,目送他離去後,笑容才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