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瑤回家已經兩天的時間了。這兩天林軒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在外人麵前神色如常，談笑風生，私底下沉默寡言，鬱鬱寡歡。小周飛倒是和以前沒有太大的區別，隻是偶爾也會皺起小眉毛裝作深沉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大一小啊！
林軒微歎了口氣，忍不住搖搖頭笑了起來。隻是……阿瑤再這麼下去畢竟不是辦法，也不知道她和明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天淩晨兩點，林軒口渴起來找水喝，眯著眼按亮客廳燈卻冷不防看到窗戶邊上站著個人影時狠狠嚇了一跳，腦子瞬間清醒過來，驚訝道：“阿瑤？”
燈亮起的刹那，林佳瑤下意識閉上眼，等眼睛適應好這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才慢慢再度睜開眼。聽到林軒的聲音她轉過頭看向他，也有些微訝道：“爸，你怎麼起來了？”
“口渴，起來喝水。”林軒應道，隨即又皺起眉，“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一個人站在客廳幹什麼？連燈也不開。”
林佳瑤有些心虛笑道：“睡不著，所有就幹脆起來了。”
“哦。”林軒點點頭應了聲，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拿了兩個杯子進廚房，不一會端了兩杯開水出來放到茶幾上，眼神掃了下旁邊的沙發，說，“既然睡不著的話那就坐下來陪爸喝杯開水聊聊天吧！說起來我們父女倆也好久沒有麵對麵坐下來好好聊過天了，現在這樣剛好。”
沒有遲疑推卻，林佳瑤依言走過來坐下。
林軒端起自己麵前的開水，悠悠然吹了下熱氣才姿態優雅地低頭喝了一口，末了才狀似隨意地道：“阿瑤，介意跟爸說說你為什麼失眠嗎？”
林佳瑤也端起了自己麵前的水杯，不過卻沒有喝，指腹輕輕在水杯邊緣徘徊。聽到林軒的問話，她一愣，想了想後她緩緩道：“爸，你還記得上次我在電話裏跟你說的嗎？我和明誠之間……出了點問題，我說等有了結果再跟你說的。”
“嗯，記得。”林軒頷首道，“所以你現在是有結果了還是依舊沒有結果？”
林佳瑤低聲道：“有結果了。”
“什麼結果？”
“……我們……要離婚了。”
林軒聞言一怔。他雖有想過兩人這次的問題不小，但也絕沒想到過結果會壞到如此地步。一個是他的親生女兒，一個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嚴格來講都算得上是他實打實的半個兒子了。他看著這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到好到他這個當爸爸的都羨慕嫉妒，好不容易才結婚生孩子成家立業了，現在卻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林軒皺了皺眉，實在想不明白。放下手裏的被子，他坐直身子神色有些嚴肅凝重地看著林佳瑤，正色道：“阿瑤，你能把你們離婚的原因詳細跟爸爸說下嗎？”
“嗯。”
林佳瑤應了聲，擰眉思索了下後，開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將前因後果細細跟林軒和盤托出……
水杯上頭的熱氣白煙漸漸消散，水溫漸漸變涼，漫長的訴說不知不覺也到了尾聲，林佳瑤略顯疲憊和難受結尾道：“……就是這樣。我做不到，受不了，也害怕，所以忍不住堅決跟明誠提了離婚，然後收拾行李帶著飛飛回來了。”
林軒沒有出聲，微微斂眉，手指在沙發墊上來回輕敲，似乎在整理和思考林佳瑤剛才說的一切。
林佳瑤低著頭雙手掩麵，有些痛苦和迷茫道：“爸，你說我這麼堅持、這麼做是不是錯了？明誠他都那麼求我了，我卻還是……可是……我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單純為了迎合成全他爸媽的執念而去生一個我和明誠都不愛的孩子，而且飛飛也說了，他並不想要一個弟弟和妹妹……我是真的不敢……”
來回輕敲的手指頓停，林軒目光沉靜地看著林佳瑤，一字一頓沉聲道：“不，阿瑤，你沒做錯，你的選擇是對的。”
“爸……”林佳瑤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林軒。
林軒沒有回避她的視線，依舊沉聲有力道：“阿瑤，不用懷疑自己，如你所說，生養撫育一個孩子的責任太大，一絲一毫都不能指望依賴他人，尤其是像你公婆的這種人，把孩子交給他們撫養的話太可怕了。既然當父母的都沒有生育孩子的意願和準備，甚至還懷有強烈的抵觸情緒，那最好的結果就是不生。而且，你們已經有飛飛了，是真喜歡孩子還是假喜歡孩子你們最清楚不過，並不存在等孩子生出來後就會改變想法喜歡他的這一說法。種種原因疊加，你實在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可是明誠……”
林軒擺了擺手打斷她，有些慨歎又有些生氣道：“我承認明誠是個好孩子，他對你的感情也毋庸置疑，可是……阿瑤，這是他的難題和選擇，需要他本人親自做出解答，沒有人幫得了他。要麼乖乖聽他父母的話放棄你，要麼顧全你的意願忤逆他父母，這種情況他之前也並不是沒有遇到過，他要和你結婚時不就是這樣嗎？為什麼他之前可以不聽父母的話選擇你，現在卻做不到？就因為他之前已經在你和他父母間選擇了你一次，所以現在就要輪到聽他父母的了？鬼話！我還覺得這麼你和他結婚這麼久以來都委屈你了呢，哪有這樣子的公婆的？！”
林佳瑤看著為自己憤憤不平的爸爸，心底霎時一暖，她忍不住彎起唇笑道：“嗯，爸你說得對。”
“事實本來就如此。”林軒眼睛一瞪道，“之前要不是看在明誠的份上，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你嫁進他們家的。總之，明誠這次不想出個辦法徹底斷了他父母的念頭讓你徹底安心的話，我也是一定不會同意你再跟他回去的，離婚就離吧！爸可就你這一個寶貝女兒呢，可舍不得你在他們家老是受委屈。放心，離了爸也養得起你和飛飛。”
“爸……”
林佳瑤感動得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軒走到她旁邊拍了拍她腦袋：“別想了，也別煩了，快去睡吧，早上早點起來，我們去山上看看你媽媽。”
林佳瑤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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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誠從醫院回到家時，周重業和崔秀正站在他家門口。見到他回來，崔秀最先開口急道：“明誠你去哪了？人不在公司不在家，電話也關機，想找你都找不到……天啊，明誠你的臉怎麼了？”
“我沒事，媽。”周明誠偏頭躲開崔秀伸向他臉的手，邊低頭開門邊問道，“爸，媽，你們怎麼過來了？是找我有事嗎？”
周重業和崔秀跟在他身後進去，周重業答道：“公司的人說你兩天沒回公司了，打你手機又關機，隻好找到我這了，於是我和你媽就過來看看了，沒想到你家卻沒一個人……”
周重業的聲音在看到客廳的景象後停了下來，一旁的崔秀捂著鼻子嫌惡道：“這桌麵上怎麼這麼多酒瓶子？酒味都重到快要把人熏醉了，怎麼也不清理下？”
周明誠看了淩亂的桌子一眼，歉意道：“這是我昨天和朋友喝得，喝完忘記收拾了，爸媽你們到那邊坐吧，味道沒這麼大。”
“林佳瑤呢？”崔秀不滿道，“為□□子在家又沒事幹，這些她應該要自覺清理幹淨啊，真是的。”
周明誠握了握拳，平靜道：“她和飛飛回老家了，不在這裏。”
“回老家了？”崔秀一愣，周重業適時出聲道：“行了，都別站著說話了，到那邊坐下再說吧。”
三人坐定，周重業看著周明誠，目光晦暗。明誠今天的樣子實在太不對勁了……略略思索了下，周重業開口問道：“明誠，你這兩天怎麼沒去公司？”
周明誠微垂下了眼皮：“有點事去不成，忘記跟公司的人說一聲了，抱歉。”
“嗯。”周重業應了聲，也沒問他是什麼事，話鋒一轉，又問，“佳瑤和飛飛什麼回去的？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前幾天回去的，回來的時間……暫時還不確定。”
“是嗎？”周重業輕笑了笑，隨即語聲犀利道，“那孩子的事你跟她說了沒有？要是她待在老家一直不回來的話，那孩子的事怎麼辦？”
“爸，媽，這也是我今天想跟你們說的……”周明誠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兩人，語聲緩緩而堅定，“孩子……我決定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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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山坡。
林軒、林佳瑤和小周飛將竹籃裏的飯菜水果一一端出來放在墳前擺好，另外還有束林佳瑤特地買的康乃馨。
林佳瑤彎腰朝小墳拜了拜後，笑道：“媽，我和飛飛來看你了。”說罷她又朝一旁的小周飛說道：“來，飛飛，跟外婆打個招呼說說話。”
小周飛點點頭，學著她的樣子彎腰拜了拜後，才站直身子一板一眼說道：“外婆好，我是飛飛，我和媽媽回來看你和外公了，你在那邊玩得開心嗎？”
林軒慈愛地摸摸他腦袋，笑道：“飛飛乖，外婆是個很樂觀開朗的人，不管去到哪她都會玩得很開心的。”
小周飛笑了笑：“哦，外婆真好。”
“是啊。”林軒揚唇，眼底盡是懷念眷戀。沉默了會後，他朝林佳瑤說道，“阿瑤，你帶飛飛到旁邊走走吧，我和你媽媽說說話。”
“嗯，知道了。”林佳瑤應了聲，二話不說熟門熟路帶著小周飛到周圍閑逛去了。
林軒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可惜在林佳瑤才四、五歲妻子便生病去世了。妻子逝世後，林軒將她骨灰葬在離家不遠的一個依山傍水的山坡上，想她或節假日時，林軒就會帶著那時還並不太懂事的林佳瑤過來山坡看她，和她說說心裏話。所以，對於爸爸和媽媽要獨處說悄悄話這事林佳瑤從小便習以為常了，隻是……
林佳瑤低頭看了眼旁邊的小周飛，目光微暗。
那時，陪她漫山遍野玩耍的人是周明誠；現在，陪她四處閑逛的人卻成了飛飛。
確認林佳瑤和飛飛走遠了後，林軒坐下來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微笑道：“孩子媽，有段日子沒見啦，我們來喝酒聊聊天吧。”
說罷，他端起其中一杯酒抿了口，放下後又端起另一杯倒了些到小墳前。
倒完酒，林軒目光沉靜地看著眼前的小墳，沉默了會，他緩緩開口道：“孩子媽，你是不是有些奇怪為什麼這次沒看見明誠過來？嗯，是的，明誠他這次……沒有和阿瑤飛飛一起回來。是的，孩子媽，阿瑤和明誠之間出了問題了，而且，這次的問題還不小，昨晚上阿瑤跟我說……她決定和明誠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