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終於輪到我登場(1 / 2)

“紛擾十年身,數度淚涔涔。寒夜熄長火,黎庶命微存。

忽忽吾生短,願做補天痕。千山同一月,萬戶盡皆春。”

高學士念完,偌大的會場竟然一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默念著這首詩作,品讀其中的意味,心情震動之餘,反倒把自己的作品暫時忘在了腦後。

過來好大一會,隻聽高台左側傳來嘭的一聲響,一個粗豪的聲音喝到:“好,好詩!”

眾人這才驚覺過來,向聲音來處看去,發現原來是坐在左首第一位的西涼劍王薛平堅出聲喊叫。

薛平堅見大家都看向自己,才發覺有些失態。不動聲色的把拍在桌麵上的右手收回,正了正身子,不去理會大家略帶異樣的目光。

然而人群中不知誰跟著拍掌附和道:“說得對,確實是好詩!”

這句話一下點燃了場中的熱情,大家都跟著一起鼓掌,喝彩聲此起彼伏,更有人高聲叫道:“目前為止,此詩第一!”

“我看有這首詩壓在頭上,大家也不用比了,這禪詩大賽的狀元,就點給他吧!”

這句話說完,竟然沒有人出聲反駁,顯然現場數千名飽學之士,都已經被這首詩作所折服。

薛平堅回頭看了眼女兒,隻見薛湘靈搖了搖頭,把寫好的詩稿疊了起來,悄悄放入衣袋。意思很明顯,自己的作品是比不上人家的。

這首詩其實蘊意淒苦,雖然也契合了蕭若望題目中對生命的思考,但與禪詩恬淡衝和的境界頗有不符,從這方麵來講,並不能算最上等的佳作。

但其時天下紛紛,幾十年來戰火不斷,所有胸懷抱負的人心中,都希望能夠江山一統,讓生民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而這首詩所表達的,正是願以短暫的生命,換取天下的統一和長治久安,禪思雖然不夠衝和,可立意高遠,實在比那些單純談佛論道的文字強太多了。

場中的士子們有這個想法,薛平堅更有這個想法。他戎馬半生,比所有人都理解戰爭的殘酷,而他耗盡心血所追求的最高目標,就是一個天下大同。因此聽了這首詩作,頓時感同身受,心情激蕩之下,忍不住就拍案大喊起來。這時雖然已經平靜,但默念著那詩的最後兩句:“千山同一月,萬戶盡皆春。”仍然連連點頭,同時心中暗想,看來這一陣梁國還是輸了,北周不愧是當今第一強國,兵戎既盛,在文才上竟然也壓到了梁、蜀。難道真的是大勢所趨,這天下終究要讓北周奪了去?

想到這裏不由的心頭黯然,抬頭看了眼居中而坐的蕭若望。隻見蕭若望麵沉如水,既看不出驚訝,也看不出焦急,神情一如往常。薛平堅微微一驚,心想三國交鋒,外交場上的明爭暗鬥絲毫不比戰場上差,可不能沉不住氣,讓別人看的矮了。隨即收拾心神,靜觀蕭若望如何應對。

蕭若望等眾人的聲音逐漸平息,才不疾不徐的說道:“果真是佳作,不知道是德成王門下哪一位高士所做?”

宇文護道:“不敢,這是張弘範張先生的作品。”說著回身指了指坐在身後,青衣長須的張弘範。

張弘範起身行禮道:“皇上謬讚,張弘範愧不敢當。”

蕭若望雙眼微眯,打量著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文士。隻見他麵相清臒,衣著樸素,絲毫沒有特別之處。隻一雙眸子光華內斂,偶爾精芒一現,襯托的整個人既沉穩又深邃。

蕭若望武道淵深,一眼就看出來張弘範並沒有什麼功夫,但站在那裏淵渟嶽峙,氣度從容,於一眾達官顯貴、武道高手之間竟沒絲毫落於下乘,心裏也忍不住讚了一聲,說道:“張先生氣勢非凡,果然是名士風采,這篇佳作更沒的說,光耀後世,張先生定能青史留名。”

頓了一頓續道:“更難得張先生是為我梁國禮佛大會獻作,錦上添花,更顯其美。來呀,賞張先生黃金百兩。”立刻就有內侍端著一大盤黃金走出來,送到張弘範桌上。

張弘範看著這一大盤光燦燦的金子,眉頭微皺,躬身道:“謝皇上賞賜。”

蕭若望點頭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本來以張先生這篇佳作,就算點了頭名也理所應當,隻是場中士子們還有一半尚未交稿,此時排名未免寒了眾人之心。請德成王和張先生再等候一陣,看剩下的士子們表現如何?”

他這一番連說帶做,先給張弘範的詩作定性,乃北周給梁國的“獻作”。然後拿出百兩黃金,以示這是對你們“獻作”的賞賜,一下子就抬高了自己,貶低了對方。

後麵再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隱然是說你寫的再好,也不過是他山的一塊“石”而已,即便能夠“攻玉”,你也非真正的玉,再配合上剛才說張弘範是北周最頂尖的精英,那麼言外之意,北周其餘人才更加隻是一堆石頭罷了。

而且這麼一來,就算最後真讓張弘範拿了頭名,那也有的說頭,隻是因為你們占了“他山”這個便宜。更何況後麵還有一半人沒交稿,你張弘範也未必就能穩拿第一。

總之是連消帶打,既壓製張弘範的氣勢,又穩定梁國士子的人心,但看起來光風霽月,麵子上又堂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