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才明白。
“幸福”糖衣包裝下的這個家,早已如同白蟻入駐的堤壩,千瘡百孔到隨時可能垮塌。
本以為作為崩潰臨界點的父親過世,反而為我和妹妹贏得了為期一年、與悲傷共存,虛假而美麗的幸福。
其實在更早之前,我就有過這樣的預感。
不知從何時開始,母親和父親不再正視對方的眼睛。
被親戚們當做“模範夫妻”的這兩人,雖然沒有產生什麼摩擦,愛情卻仿佛被時間消磨殆盡了一般,隻剩下以我和餘鈺為臍帶的“責任”。
我沒有勇氣探究存在於那兩人之間的婚姻真相。
對於家庭破裂的預感卻隨著雙親在家裏對話的減少而日益增加。
——早晚會崩壞吧。
心中如此確信著的我,在那天來臨之前的某個傍晚,等來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餘鈺坐在急救室外長凳上的恐懼表情,以及從醫生口中聽到父親過世的消息,從恐懼轉變為絕望的那一瞬間。
但是啊,我親愛的妹妹。
這一切早就無法挽回了,不是麼?
母親口中所謂的“王叔叔”住進家來的第二天,妹妹離家出走了。
母親因為一向乖巧的餘鈺突然做出這種事情惱羞成怒,“王叔叔”則因為不知這件事的責任在不在自己而慌張失措。
從這種反應來看,他應該是個好人。
但是被“幸福家庭”幻想所蒙蔽的妹妹,肯定沒辦法好好理解這一點。
而且有些事情,即便能夠理解,也完全沒辦法原諒。
餘鈺的離家出走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
以“聽話的優等生”身份被學校同學熟知的餘鈺突然缺席這麼久,理所當然地在她們班引發了不小騷動。
然而母親似乎將這當成束縛她開始新生活的枷鎖,便是“王叔叔”開口勸說、也完全沒辦法讓她回心轉意。
這個事件等學校老師到我家親自拜訪之時,母親才因為麵子上過不去外出尋找。
然後這個尋找的過程,又持續了兩三天。
在母親選擇報警的當天,我將餘鈺帶回了家。
其實離家出走的這些日子,餘鈺一直待在我們兩人兒時當做“秘密基地”的垃圾場廢棄巴士裏。
暗中給她送去食物和衣物被子的我,便是讓她這麼有底氣在外生活十來天的“共犯”。
對妹妹的任性視而不見的我,其實一直打著“借此讓母親放棄再婚”的想法。
但我完全低估了母親追求幸福的意誌——
便是拚著被親戚們蓋上“不負責任”的標簽,母親依然選擇了和那個男人結婚。
沒有我和餘鈺的婚禮,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順利舉行。
就連邀請參加婚禮的對象,也隻有男方的親戚。
打定主意的母親自那之後便離開這座小鎮,和那個男人去了男方工作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