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子的「雲雀之丘論」要是在這裏聽到,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望向坐在對麵的高橋家子女三人。他們全都麵無表情,沉默不語。比奈子可能是爬坡口渴了,伸手打開礦泉水的瓶子,倒了三杯。三個人默默喝水。說要喝水的啟介反而遲疑著沒有伸手。
真弓和彩花把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也不動。在家裏不知道彼此在想什麼,到了外麵三人果然是一家人,一看就知道。
「坡道病。」
彩花突然吐出這句話。
「普通人被迫待在奇怪的地方的話,就會漸漸覺得腳下的地板傾斜。要是不盡力站穩腳步,就會摔下去。但越意識到自己是這樣就越覺得傾斜得厲害……高橋阿姨可能已經忍無可忍了吧?」
彩花望著夾在兄姐之間,駝背低頭坐著的慎司,真想勒住他的脖子。
自己喜歡的真的是這個人嗎?
每天早上理所當然地穿著名校製服出門的慎司。在籃球比賽時汗流浹背活躍場上,沐浴在女生加油聲中的慎司。明明住在對麵,自己卻無法自然地跟他打招呼,都是因為自慚不如慎司的緣故。要是能住在跟慎司家一樣大的房子、穿著S女校的製服的話,就不用覺得這麼悲隆了。
但眼前的男生死氣沉沉,惴惴不安,好像極力忍著不大叫起來,看起來就完全靠不住。一點也不像高木俊介。為什麼會喜歡這種人呢?
為了不從坡道上墜落,自己死命地保持平衡,結果傾斜的是自己。正因為沒發覺傾斜的是自己,別人隻要從背後輕推一下,就失去平衡墜落了。
「你也是這樣。」
彩花望著母親。她好像想不透案發當晚的對話是什麼意思。原來她不明白的不止是女兒的心情。
「剛才因為一點小事就爆發了不是嗎?原因到底是什麼?老爸聽到的對話裏或許沒有哪句話會引起殺意,但對高橋阿姨來說,可能有決定性的最後一擊不是嗎?」
母親或許也正為了不從坡道上墜落,死命地保持平衡。
是我推了她的背。
真弓突然抬起頭,臉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沒錯,或許就是彩花說的這樣。不是今天突然發生的。淳子太太一定也——」
「請不要再說了。」
良幸打斷真弓。
「非常感謝您告訴我們當天晚上發生的事。但是請不要隨便揣測母親的心情。無論誰如何猜想,都隻有母親本人才了解。我們做子女的也不了解。今天真的謝謝您了。」
他朝啟介低頭鞠躬,然後轉向聰子。
「我們家發生的事情給雲雀之丘的各位添麻煩了,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們幾個,尤其是弟弟和妹妹是在這裏出生的,他們從來沒有在別的地方生活過。請讓他們倆至少在能獨立之前留在這裏。千萬拜托了。」
良幸彎下腰,頭幾乎要碰到膝蓋。他知道自己的肩膀在顫唞。回到雲雀之丘,這才體認到出了事的果然是我家。他們已經不能理所當然地繼續住在自己長大的老家了。
「拜托了。」
比奈子也低下頭。慎司也是。
但是我們並沒有錯。就算犯案的母親也並沒對不起這些人。所以絕對不能輕易謝罪。隻是有尊嚴的低頭而已。
「沒關係。請把頭抬起來。我明白你們的心情。雲雀之丘的事就交給我,我會去說服婦女會成員的。你們今天已經很累了吧。請好好休息。要不然住我家也可以。」
聽到聰子這麼說,良幸慢慢抬起頭來。他本來以為會看到她滿麵自得的笑容,但聰子似乎真的擔心良幸他們。
「非常感謝,我們心領了。」
她不是因為自己的低姿態才同情的。冷靜想想,這是自己所知雲雀之丘最可靠的小島家的阿姨。
被居民接受並不表示就能完全安心,但總之不會再被人貼傳單了吧。
這樣就可以回家了。
——淩晨兩點四十五分。
離開小島家之後六人分別回家。良幸微微點頭致意,比奈子跟慎司則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真弓打開大門,彩花跟啟介先進去了。
關上門前真弓再度轉向高橋家。牆上仍舊貼著不少中傷傳單。他家兄妹三人目不斜視地打開大門,正要走進漆黑的家裏,突然停下腳步,三人低語了一陣。然後慎司朝這裏跑來。
「對不起,這麼晚才還您。」
他雙手遞上一張折起的萬圓鈔。
「啊,你還特地跑來。」
真弓收下萬圓鈔。
對了,擔心的是這個。開車在市內找慎司跟這是同一天發生的事。
「多謝您。」
慎司很快道謝,微微一笑然後回去了。
平安回來,太好了。
真弓目送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