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明庭真是被她逗笑了:“那,如果賢王是南下江南呢?”
蘇懿驟然抬眼看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澹台明庭側目訝異地道:“小蘇蘇這麼聰明,不會猜不到吧?”
雖然知道那個動作很不文雅,可蘇懿還是默默地朝他豎起一個中指。
瑞王謀反,太子駕崩,老皇帝如今年歲大了,一日不如一日,在這種時候,在如今一大部分奏章都需要他軒轅棣批閱、一大部分國事都得由他跟眾大臣商議的時候,他總不會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去江南遊山玩水了吧?
那就得想想,江南有什麼?
江南,有林傲群的十萬叛變水軍,有奉旨剿匪的軒轅冽。
將軒轅棣與這二者聯係起來,得到的結果,讓蘇懿胸口拔涼一片。
“不會這麼絕吧……”
澹台明庭臉上笑容不變,反問她道:“什麼才叫絕呢?”
蘇懿眉心幾乎打成了一個死扣,雙手撐著身子前傾,湊到澹台明庭麵前:“軒轅冽根本就沒有反意!既然已成定局,又何必趕盡殺絕?”
“事實上,賢王並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澹台明庭不急不緩地道,“煜王殿下戰功赫赫,在軍中和朝堂之上都頗有威望,殺了他,隻會激起將士們的不滿,得不償失。賢王要的,不過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王的一次敗仗罷了。”
先前時候,蘇懿就和自家老爺子討論過江南戰局。
老皇帝許軒轅冽調度湘渝二廂軍的將士參與剿匪,可湘渝二州知府是珍妃娘家人,自然是賢王人馬。軒轅冽去到人家地盤上,在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不定能讓人乖乖聽話。就算是二州知府真肯出兵,也肯定是意思意思,做個表麵功夫,拉些殘兵爛頭充數罷了。
而現在的江南水軍群龍無主,好多人都在爭那個位置,過去之後,如何能將那剩下的十萬水軍凝聚起來,是重中之重的事。老爺子和她的意思,此仗勝敗與否,關鍵得看軒轅冽如何將那剩餘的十萬水軍歸為己用。
可是現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軒轅棣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要讓軒轅冽輸。
軒轅冽戎馬漠北,卻並沒有在水上作戰的經驗,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對他很不利。若是軒轅棣再從中搗鬼,讓他不能順利接管那十萬水軍,那他在江南,除了自己帶的五百精兵,就再無人馬可用。
而軒轅棣等他吃了敗仗,自己再集結湘渝二州精兵給叛軍一記重擊,那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如果軒轅冽贏了,那他的軍功再多一個,在朝中地位穩固,更不能動搖。且更多的人會去質疑他軒轅棣何德何能,能勝任太子之位?
而若是軒轅冽輸了,那他在將士心目中如神祇一樣的地位便會坍塌。輸得更慘一些,甚至會被人上奏彈劾,自然不好有人再提名他當太子的事。
且試想一下,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大將軍王吃了敗仗,而賢王卻絕地反擊贏得戰役,那豈不是說明,賢王文能治理天下、武能帶兵打仗,比軒轅冽更勝百倍?
一個人的高大上,總得有另一個人來襯托。
一個人的上位史,總得有個墊腳石來踐踏。
軒轅冽是大周的王爺,同時也是個連骨子裏都是熱血的軍人,對他來說,勝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是輸給敵人,而是輸給自己人,這才是最讓人寒心的事。
她不懂什麼帝王之術,隻是這一刻心頭那股涼颼颼的冷風真切地告訴她,宮門深似海,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然後呢?”她冷冷地看著澹台明庭,“在他吃了敗仗之後,你們又要怎麼對他?”
澹台明庭幽幽歎了口氣:“都說了不會讓煜王殿下死,你又何必如此大反應?到時候百官會請旨讓煜王回封地去,這不就正遂了他的心意?”
“你放屁!”蘇懿說話尖銳又毫不客氣,“他想要的是大獲全勝的凱旋而歸,而不是打了敗仗的灰溜溜逃走!”
澹台明庭聽到這話又沒忍住笑了,歪著頭,極是認真地看著蘇懿:“小蘇蘇,有時候本座都在好奇,你這傻頭傻腦的一股執著和自信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你可知,這世間事,從來沒有圓滿的時候。月盈則虧,煜王戰功太大,並不是什麼好事。若是此番他得勝歸來,他的處境,不會比現在好過……”
蘇懿目光定定地看著她,說話一字一句,篤定非常:“可我堅信,他就算是戰死在沙場,也絕不會為了讓自己好過,而拿那麼多將士的性命和老百姓的安危開玩笑。相信我,軒轅冽他並不是不會玩弄權術手段,他隻是不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