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長生劫

我是這世上的最後一隻靈狐,一隻被斬了尾、挖了心的靈狐。這是宿命,亦是我永世難逃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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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胸腔中翻湧的血氣中醒來,原以為我是不會再醒了,斬尾、挖心本就是萬劫不複之刑。現下還能再睜眼看看這近處的鳳尾竹層疊茂密,遠處大片的桔梗花開得正好,實在是幸之大幸。這全得感謝那位生的白白淨淨的小刑官手下留情,沒將我的三魂七魄當真齊齊打散了去。

遠處山巔上傳來陣陣鍾聲,靜謐祥和,不似天刑鍾的聲音,那麼刺耳,聲聲催命。我放眼望去,琉瓦飛簷迢迢可見,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曾經的許多年歲裏,同那些狐族的兄弟姐妹一起,在此拜師學藝,隻可惜我天資愚鈍什麼也沒能學會,倒是白白收了師傅她老人家不少的好。

可師父說,我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因為我從不苛求最喜淡薄,真真應了“樂棲”二字。我不敢想,若是她老人家知道當初最為聽話的小徒弟竟是犯了這樣的天條,是該做個什麼想。

我強打著精神,撐著身邊的一株鳳尾竹,勉強起身,沾滿了血的手在翠綠的竹竿上印下斑斑點點的鮮紅,扭頭看它一眼,歉意深深,是希望它不要嫌惡才好。

胸口那個空蕩蕩的窟窿已不再流血,暗紅的血痂在我的發上衣上凝結成塊,經過荊棘之時卻成粉末落下,細細密密,如雪似塵,好看的很。我隻想撐著半口氣,回到樂棲山上去,哪怕是看上一眼,看上一眼山門也好,那是我先下能想到的唯一能去的地方了,除此之外,在哪兒我都不過是孤魂一縷,殘屍一具。

樂棲山好高好遠,一步一步,不知該走到幾時,曾經幾度偷跑下山,怎就沒將步子好好的數上一數。沒有了尾巴,便是沒有了性命,沒有了心髒,便是沒有了元靈,現下還能像個沒事狐一般翻山越嶺,全全依仗著體內那本就不多先下漸少的靈氣,以及心底那份不願認命的念頭,但這對於一隻尚未修煉到家的狐狸來說,顯然還是太過為難了些。

千步萬步,終是到了,我倒在山門之前,大片的桔梗花映入我慢慢合上的雙眼,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那個人的模樣,那個所有錯誤的根源。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在這片桔梗花旁,想起他對我的悠然一笑,如春臨世,若水生化。

那時的我尚是狐型,不似其他狐那般毛色純正好看,說白了就是隻雜毛小狐。一不小心從山上拖泥帶水的滾了下來,正恰恰摔在了他的腳邊,原以為定是沒什麼好下場的,誰知竟是被他抱在懷裏翻來覆去的查看傷勢,一不留神爪子便在他茶色衣裳上印下一個個泥色梅花印,還不急張口道歉,就見他將我抱至眼前,忽地笑開了,輕聲道“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就這樣的一句話九個字,便結下了往後的因果。

唉……在曾經走過的那些歲月裏,我從來都不認為我會成為一個悲劇,因為我一直都是個既不認命卻也不大執拗的狐狸。可現在我卻發現其實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朝著悲劇走著,一步一步,最後走到了如今的這幅田地,麵色慘白,滿身血跡,全然沒有半點生機,不過尚幸,我是個不認命的。

…… ……

濃濃淡淡的藥香捏著我的鼻子,將我漸漸渙散的意識拉回,感受到有再熟悉不過的搗藥聲在耳邊輕響。我皺了皺眉,想知道這到底是忘川上的幻境,還是……我還活著。

“哎呦喂!有夠頑強的呀!斬尾挖心了還能撐到現在,嗯……真不愧是我的徒兒。”一個無比滿意卻又毫不意外的聲音在麵前響起,這一瞬間我的神識突然變得清明無比,有如靈力重新注入身體,眼皮上的千斤重驟然散去,睜眼處是我千念萬念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