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告訴我:你已經同綠子那個女孩兒睡過了?”玲子問。
“你指是否姓交過?還沒有。我已定下決心,在各種事情—一落實之前不幹那事。”
“這回不是算落實了麼?”
我搖搖頭,表示還有疑問:“你是說由於直子的死,事情算是已經落實到該落實的地方了?”
“不是那個意思。直子還沒死時你不就已經拿定主意,說不能離開綠子那個人。直子生也罷死也罷,不是都不相幹麼?你選擇了綠子,直子選擇了死。你也已是成年人了,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才是,要不然一切都將不可收拾。”
“但我無法忘卻。”我說,“我已對直子說過永遠等她,然而我沒等,而在最後的最後放棄了她。這並非是誰的過失或不是誰的過失的問題,而是我自身的問題。即使我不中途變卦,我想結果也可能如此,直子恐怕也仍然要選擇死。但我所感到的與此無關,我感到的是我自身應負的難以饒恕的罪責。對此你會說成是自然而然的心理變化,無法勉強,可是我和直子的關係並不那麼簡單膚淺。如今想來,我倆一開始就相處相連於生死邊緣。”
“假如你對直子的死懷有一種類似創痛之感,那麼就把這種創痛留給以後的人生,在整個後半生中去體會。如若可以學習到什麼,那就要從中學習。不過綠子另當別論,你要和她去尋求幸福。你的創痛與綠子無關。如果你還要傷她的心,勢必導致無可挽回的後果。因此,盡管你可能心裏難受,也還是要堅強起來,要再成熟一些,成為大人。我就是為了對你說這番話,才特意從療養院跑來這裏——大老遠地坐著那棺材樣的電車。”
“你說的我完全理解。”我說,“不過我還沒有那樣的思想準備。咳,那葬禮實在是太淒涼了。人是不該那麼死的。”
玲子伸出手,摸著我的頭說:“我們遲早都要那樣死的,你也好我也好。”
※
我們沿著河邊路走了5分鍾,去澡堂洗了澡,以多少開朗些的心境返回住所。然後打開葡萄酒,在簷廊對飲。
“渡邊君,再拿一個杯子來可好?”
“好的。可是幹什麼用?”
“咱倆這就給直子舉行葬禮。”玲子說,“舉行個不淒涼的。”
我拿來杯子。玲子往裏斟了滿滿一杯,放在院裏的石燈籠上。隨後背靠柱子坐在簷廊裏,抱起吉他吸煙。
“有火柴拿來一盒?盡可能拿長些的。”
我從廚房拿來一盒廉價火柴,在她身旁坐下。
“我彈罷一曲,你就拿一根火柴擺在那裏,好麼?我現在就彈,可勁兒彈。”
她首先彈起亨利·馬歇尼的《寶貝兒》,彈得輕盈舒展,娓娓動聽。“這支曲的唱片是你送給直子的吧?”
“是,前年聖誕節時送的。她頂喜愛這支曲子。”
“我也喜愛,非常委婉感人。”她又輕輕彈了幾小節《寶貝兒》的旋律,呷了口葡萄酒。“喝醉之前能彈上幾首呢。嗯,這樣的葬禮不淒涼,還可以吧?”
玲子轉向甲殼蟲。彈了《挪威的森林》,彈了《昨日》,彈了《米歇爾》,彈了《有一件事》,邊唱邊彈了《太陽從這裏升起》,彈了《山風上的傻子》。我排出了七根火柴。
“七首,”玲子說著,呷口酒,吸口煙。“這幾個人對人生的傷感和溫情確實深有體會啊。”
這幾個人當然是J.列農、P.麥卡特尼,加上G.哈裏森。
她換了口氣,熄掉煙,又抱起吉他。彈了《細雨》,彈了《黑鳥》,彈了《朱莉安》,彈了《年屆六十四》,彈了《寂寂無人》,彈了《而且我愛她》,彈了《喂,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