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我沒睡好。窗戶還黑的時候,兩隻公雞像比賽似的一個接一個打鳴,然後窗戶從黑變灰,一點點亮起來。
上午天天牽著羊去放羊,我一個人在屋裏校對。我對著校樣坐了好半天,腦子裏亂七八糟。
快中午的時候,天天牽著羊回來了,進屋來看了看牆上的表,小聲地問我:“媽媽,今天中午吃什麼?”
我擠出笑容說:“米飯炒菜。”
“什麼時候做?”
“馬上。”我看看表,都十二點了。
我去廚房,用電飯鍋做上米飯,到菜地裏摘菜。我站在生機勃勃的菜園裏,歎口氣:“從今天起,天天就不再做飯了。”
我站了一會兒,聽見腳步聲,大媽正往菜地走來,我趕緊低頭尋找可摘的東西。西葫蘆結得更多了,有幾個有一尺長了。不過我看見有一個小冬瓜也像甜瓜那麼大了,我想還是吃冬瓜吧。我伸手去摘,冬瓜上的白絨毛紮我的手。看看蒿子稈也長高了,我又拔了幾棵蒿子稈。
大媽看見我拔蒿子稈,說:“你別連根拔它,你掐上麵的一段,下麵的還能再長出一個頭呢,跟韭菜似的。”
我放點蒜炒了炒蒿子稈,然後又給冬瓜削了皮,去了瓤,切成片。我想應該放點肉一起炒,可是實在沒有心情再去買肉,就切了點蔥炒了炒。
天天盛了米飯,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看看我,沒說什麼,隻吃了一點菜,幾口米飯,吃的很少。
我吃完飯,天天把碗摞起來去廚房洗碗,我說:“媽媽累了,去休息一會兒。”
她說:“好的。”
我上床躺下。
一會兒她收拾完回來,說:“媽媽,我給你念一段《夏洛的網》吧。”她就拿出書念起來,一邊念一邊笑,非常高興。
她念完一段,合上書,我說:“天天,你認識的字挺多的了,可是你不會寫字,你想不想學學寫字呢?”
“不想。”
“我可以教你,寫字並不難。”
“等我想學的時候你再教我吧,現在我還不想。”
“好吧。”
天天出去放兔子了,我閉上眼睛躺著。昨晚沒睡好,困得頭疼,可是睡不著。我躺著,想起我小時候父親去世後痛苦的童年,長大後因為天天怕老師的焦慮,還有對將來天天適應不了社會的恐懼,眼淚又流個不停。我就這麼躺著,直到大喇叭響起來。又過了一會兒,我渴了,隻好下床去倒水喝。
我剛穿上鞋,天天就走過來,說:“媽媽,你醒了,來吃西瓜吧。”
我到廳裏一看,桌子上擺著一盤切好的西瓜。
我說:“你什麼時候去買的西瓜?我怎麼不知道?”
她說:“剛才大喇叭響了,我看你還睡覺,我就去買了。回來我切了瓜,看你還睡著,我就沒叫醒你。”
我過去吃西瓜,西瓜又沙又甜,籽還很少,我說:“真好吃。”
戎回來的時候,我還躺著。
戎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心裏不舒服。”
“你好好休息吧,晚飯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湯麵條。”
“好的,我今天親自做手擀麵。”
“你會嗎?”
“十三歲就會了,懶得做而已。”
他去廚房忙碌,一會兒天天放羊回來,兩個人在廚房說話。
窗戶慢慢地暗下來,聽見院子裏雞鴨回院的聲音。大白也嗚嗚地叫。戎說:“大白,今天沒空放你了,明天吧。”
天黑了,戎端了碗到北屋,說:“飯好了,你能下來吃嗎?”
我下了床,走到桌子旁坐下,戎把碗放我旁邊,又去廚房給我拿了一雙筷子。然後他和天天每人端了碗進來。熱氣從碗裏冒出來,我看見上麵一層是西紅柿青椒雞蛋香菜,下麵露出的麵條扁扁的,有的寬有的細,有的長有的短。
戎說:“麵條是我擀的,好多年不做,有點忘了。鹵是天天做的,嚐嚐我們倆的手藝吧。”
我挑起一筷子咬了一口,說:“真好吃。”
晚上我仍然睡不著,思前想後,腦子裏滿滿的。後來我看了看手機,淩晨一點多了,我決定不想了,睡覺。
屋裏黑黑的,安安靜靜,身邊的戎和天天睡得很香。我突然覺得,我愛的人現在都好好地在我身邊,這一刻如此平安,我的憂慮那麼遙遠。我對自己說:不要為未來憂慮了,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