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從未改變過的,是天放亮少年便起身。
胡亂抹了把臉,出門後先撩一眼左邊隔壁圈養的三隻小綿羊是否安然無恙。然後便開始爬山,守候今天第一束陽光。
少年住的地方其實比小羊圈也好不了多少,隻是略微封閉寬大些。右邊是一座新翻建的小馬王廟,為的是祈福和護佑牛首山周邊百姓五穀豐登國泰民安。
少年住這裏即非廟祝也不是守護馬王廟的門神,他寄住這裏,與小馬王廟無關。小馬王廟一丈見方,沒有廟門,除了每年的陰曆正月二十四這一天,也沒有人來上香火。小馬王廟右測邊是一條通往山頂的崎嶇石徑,少年徑直順著石徑爬上山頂,沐浴那每天都注定會重複升起的朝陽。
十三個春夏秋冬,不論風吹雨打,他一直如此。
隻是今天,天性淡然的少年,莫名多了一絲愁緒。
“一個平凡的人如何不留遺憾過完一生?”
這樣的問題,本不應該困擾少年。
可那個來到這裏五年沒開過口,石頭一樣麵壁的中年男人,昨天突然開口說話了。也僅僅隻是說了一句話,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少年說的。可對誰說已經無所謂了,關鍵是少年的心亂了。
遠方碩大的日輪冉冉升起,漫天的金光肆意侵襲而來。盡管是七月流火的夏日,早晨的山頂還是很清冷,晨風強過九月的霜凍,少年身上不著寸縷赤身裸體盤膝坐在山頂。這是他自出生以來就養成的習慣。
少年五歲父母失蹤,孤苦伶仃孑身一人,每天的日子,都是依靠養成的生活習慣在支撐。
自出生始,他每天二十四個時間區域,睡覺,看日出,吃東西,放羊,不差分毫該幹啥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不知道一生有多長漫長,少年習慣如此過活。
這座山,被周圍三鄉十八村稱做牛首山。
很早以前原來本就有座小馬王廟,破除封建迷信的時候,被拆掉了。這些年人們豐衣足食,覺得是馬王在護佑,有心村民就挨家挨戶討米討麵集資,在原址上重新建了這座小小的馬王廟。
五年前來這個中年男人來到這裏,一言不發,在牛首山馬王廟背後岩畫前一坐就是五年。
中年男人和少年之間零交流,卻擋不住少年很佩服他,中年男人坐在岩畫前可以不吃東西,隻喝水就可以活著。
“真是搞不懂,你一沒練過功,二沒天生的金剛體魄,這狼山山頂的清風冷煞居然奈何不了你?”
聽見說話,少年搖搖頭,眉頭皺了一下又舒開。
他不是不願作答,而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個身穿唐裝腳蹬黑布麻鞋的中年人出現在少年身邊。擱在城市裏,就是一個愛好晨起鍛煉的中年大叔。
“是不是奇怪,我怎麼知道狼山這個名字?沒啥可奇怪的,就像我知道你知道它的名字一樣。今天我是來和你告別的,以後再也不見。茫茫人海,相見就是有緣,我送你一場大造化,你要不要?”
“不要。”少年說的很幹脆。
“咦,你也不問我送的是什麼大造化,就拒絕?”中年男人感到不可思議。
“你有能送我的,但是我沒有可送你的,這很不公平,所以我寧可不要你的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