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我就派人送捷報去昌都,又接到軍部命令,要我率領大軍明天抵達恩達,並且遵照原定的計劃,改道向類烏齊、三十九族方向前進。
從恩達開始,部隊北進,節令已經是十二月寒冬的中旬,氣候愈寒、沿途的冰雪愈大,再加上山勢陡峭,每名官兵走起路來,都十分艱難。我們要經過的那個叫類烏齊的地方,原來是在萬山崇嶺之中,周邊廣漠起伏的山脈,全部都起源於舉世聞名的唐古拉山,從西北蜿蜒而向南,一路山脈縱橫,支幹紛披。從我軍前行那一天起,部隊上沒有一天不是披雪蹴山,白晝行走在冰天雪窟之中,夜裏就睡在曠原雪地裏。士兵們被服單薄,每天一到天黑,無情的朔風狂雪就掃迷了他們的眼睛,叫各人身體冷得簌簌發抖,好不容易躲在帳篷裏躺下來,渾身卻全無熱氣,隻得輾轉著在各自的就寢處呻吟。半夜實在凍得睡不著,隻好各人起來,圍爐烘火,一直這樣子熬等天亮。於是接下來有一天,我們決定改變行軍方式,幹脆部隊乘月色出發。在淩晨五更時分早早上路。剛行進不久,登一座山峰,山高陡峻,大家抬頭看竟看不見山頂。我們讓馬匹牛車在前,士兵在後緊隨,剛走到半山腰,忽然遇到一大群牛在山頂上格鬥,牛群狂奔怒吼,四處衝撞,整個部隊頃刻間就亂了套。牛身上的裝備行李紛紛墜落,士兵一時趨避不及,竟有十幾個人受了傷。幸虧那時候我還走在山腳下.一看情勢不妙,立即找一間露天破屋躲進來,才躲過了這一劫。
從打箭爐大部隊出發到現在,規定是每班預備傷病員所乘馬一匹,到了類烏齊後,天寒地凍,乘馬時間稍微長一些,立即兩隻腳凍僵了,痛得你簡直無法忍受。所以隨軍乘馬的人,每天一開始出發,必須先步行數裏,暖暖身子,再可以上馬。馬上最多坐一小時,又隻好下來,再活動活動腿部的筋骨。不過也有些自以為狡猾聰明的士兵,借口身體不舒服,走不動路,要求能讓出一匹馬給他騎。一旦騎上去,再怎麼奇冷的風寒,也不肯下來,害怕其他病員爭搶那匹馬,這樣子從早到晚乘坐馬背上,兩隻腳凍得慢慢腫漲,失去了知覺。這樣,就更加不肯下馬走路。反複三天之後,腿腫潰爛,就成了個傷殘,想走路也走不了了。先前說的生病,也一變而成真的病了。行軍途中沒有醫護,又不能扔下讓他休息,慢慢他就全身凍瘡,慘苦地僵死在半路,這樣古怪死法的士兵,幾天下來,竟比比皆是。實在是太可憐!一路上牛和馬,時常也延誤拖拉,所以足足走了二十幾天,部隊才終於走到了三十九族境內。到達目的地時,每名士兵的頭發,都比原先長長了一寸。每個人看上去都頭發蓬哄哄,有的人胡亂用根手巾把長發束起來,拖在身後,步履蹣跚,看上去卻不像個完整的人樣了。營部書記官範玉昆,五十幾歲,是有名的美須髯,買了一隻狐狸皮的圍巾,有一天部隊走得很早,大雪彌漫,冰風削骨,玉昆騎坐在馬上,長時間埋頭縮頸,向前趕路。走到半路,有藏族官員設立的小驛站,以點燃的牛糞熬沸的茶汁作為招待。我們到了那裏,都紛紛下馬預備休息,玉昆呢,也想解掉脖子上的狐皮下馬,卻不知道低頭呼吸久了,狐狸皮毛和他脖子上的肌膚頭發竟已凍結在一起,解不開了。他再三用力,卻呼痛不已,周圍人一時都被這一幕情景弄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