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譯者序(1)(1 / 3)

我們援藏部隊的出發計劃,經過很長時間多方麵的籌備,可以說周密詳細,十分完備,但卻想不到一踏上征途,沒走幾日,就障礙橫生,弄出來很多事情和意外,尤其部隊上征集的士兵馬夫逃亡一事,沿途簡直不斷,最是讓我頭疼。各種行李裝備屢經遺失不說,幫著打雜的役差人數也愈來愈少,雖然一路上我們向途經村落的居民許以重金,卻仍舊雇傭不到必備的人員,不僅這樣,部隊經過的那些崇山峻嶺裏的山民,遠遠望見大隊人馬過來,就立即逃避一空。有一天,我們到了一個叫三營殿的地方,不知為什麼,那一天從各小隊逃走的役差特別多,身邊士兵們受這股逃亡風的影響,軍心大亂,紀律廢馳,到晚上好不容易全體將士找地方休息下來,不禁想起從前讀的唐詩裏應征出塞的詩句。其中的蒼涼悲壯,非親身經曆像我現在這樣,根本不能理解詩人當時的情感辛酸和言詞的迫切。

從成都出來,走四天路到雅州(今雅安),一路風景和內地曠野上的相仿佛。但是,雅州出去,天氣忽然變得猙獰,山嶺陡峭,層染疊翠,部隊走的都是一般人視若天險的山腰懸崖上的羊腸小道,險同劍閣,小路的荒無人煙,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部隊沿途遇見的人煙,越來越稀落。這時候正是七月流火的盛夏天氣,過路者即使身上隻穿單衣衫,仍汗流浹背;更別提隊伍上那些一路上背著裝備,在崎嶇山道屢屢叫苦不迭的普通士兵了。記得經過雅州時,因為當地的海拔高,氣候竟涼似深秋,我手下官兵和我自己都還穿著夾襖夾褲。可是隊伍愈往前,愈往西麵,身上都要裹上件西藏人特有的毪子了。過一個叫大相的地方,越過那裏的山嶺,周圍全是重峰疊嶂,高峻極天。人到了那樣的山道,竟可以遠遠俯視腳下的白雲。那座行軍所越過的著名大相嶺,相傳為三國時的諸葛武侯所開鑿,故有此山名。有一個叫虎耳崖的地方,陡壁懸崖,危坡一線,格外叫人心驚膽懸;從那裏的山脊俯視底下的河水,如一條飛舞輕盈的白練,清碧異常。山脊上道路寬不及三尺,兩旁山壁如刀削,似乎留有盤古開天劈地時駭目的印跡。我當時的坐騎,一路上乘來,原先是從成都購得的良馬;到了虎耳崖,過山脊時,我也清晰地感受到傳自馬身體內的驚懼顫栗,它不停地扭頭、出汗,到道路稍平緩的空地,已是遍身汗流,無論我怎麼用鞭子抽打,也不肯再往前一步,我想內地來的再好的馬,到了虎耳崖這樣的地方,也就走到了它所能承受的動物天性膽魄的盡頭。部隊又一路顛簸,向西走了六天,到瀘定橋。這地方是由四川入藏必經之路,也是大渡河著名的下流處。隻見河寬約七十餘丈,下臨千古不變之洪流,淵深數百丈,奔騰澎湃,聲震山穀。夾岸居民僅六七百戶。橋以指頭粗的鐵鏈條七根,淩空懸拉,架設而成,鐵鏈上覆薄薄的木板,人走在上麵,會頓時感到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從陰曹地府般的瀘定橋那裏,又走了二天,到達打箭爐(今康定)。

我們部隊登大相嶺時,傳說登山人再多,彼此都不能相互交頭接耳說話。否則此地的山神會降冰雹以示懲罰,所以過山嶺,全軍隊列黑壓壓一片,卻出奇地平靜,鴉雀無聲,這一場麵十分滑稽。我們竭盡全力上到山頂。見山頂上有當年帶兵過此山的清果親王留下的摩崖題碑詩,詩碑的上半部已常年為雪掩蓋。我就彎下腰去,用鞭的柄把撥開碑上積雪,上書:

“奉旨撫西戎,

冬登丞相嶺。

古人名不朽,

千載如此永。”

此時此景,因為對先人景仰,又覺得詩裏的喟歎很符合當時眾人長途跋涉的心境,所以我們幾個在山頂上的軍官,相視會心地一笑,就朗聲念起詩碑上的碑文。周圍有齊聲唱和的人,一念十,十念百,整個蜒蜒在山頂上的軍官士兵們,都大聲念唱起來,不料這樣響遏行雲的聲音,竟使傳說中的天氣真的陡變,一時間陰雲四起,拳頭粗的冰雹從四麵八方落下來,打得隊伍四散狼狽,急奔下山,後麵來不及登頂和下山的官兵,都為冰雹所傷。不一會兒,濃霧又從不知名的遠方滲透而來。籠罩住山頭,陰寒凝聚,天地為之動容。這雖然是自然界可以解釋的一種物理現象,也是我們出使西域以來所遇見的第一件奇事。

打箭爐,川藏線上著名的交通樞紐,也是川藏交界處地域最後位於四川境內的大型集鎮。相傳三國時的諸葛亮,帶兵南征,派遣其手下大將郭達做先遣部隊,到這地方設爐造箭,所以有了今天這個地名。這地方三麵環山,天氣經常是陰雲濃霧,一會兒又狂風怒吼,冷冽異常。遠遠暸望那些山頂上的積雪,終年不化的。連盛夏最熱的三伏天,這裏的人也要穿著棉衣,以防不測的寒流。部隊在打箭爐住下來,休養幾天,官兵們模樣都很滑稽,一個個內著皮襖,外麵裹著毪子大衣。各人還是被凍得不時簌簌地發抖。逢到這樣的鬼地方,我也隻好跟自己苦笑,內地冬天的寒冷,是由戶外天氣造成,平時人要是生瘧病發寒熱,寒是由內出。惟獨這塞外之寒,是生自內外不分的肌膚,冷得莫名其妙,也冷得叫人不可思議。

一進打箭爐城,幾乎在第一秒鍾,就可以看見身穿奇裝異服的和尚喇嘛,填街塞巷,滿世界都是。聽當地人介紹,全城現有喇嘛寺12所,出家的喇嘛二千餘人,居民種族也十分複雜,四川人、雲南人、陝南陝西人、土家族人、回人,也有英法各國的傳教士多名。當地的土人一般比較迷信喇嘛教,家裏如果有三個男人,必以其中兩名奉獻給至高無上的佛祖,到廟裏做喇嘛。也有很多人家,全家人都去做喇嘛的,所以在打箭爐城,喇嘛組成的宗教群體據有最大社會勢力,能支配一切。普通人一旦身為喇嘛,其身價就有點像內地的科舉,考取了秀才狀元一般。所以這裏的人都以積貯功德修煉成為喇嘛為一生的榮耀。

康藏一帶,氣候酷寒,田地生產,隻有一點點稞麥,所以當地的僧侶平民平素多以一種名為糌粑的食物為糧,佐以著名的酥油茶。有錢人有時也會吃點肉食火腿。以大麥粉做麵食的很少。那種糌粑的做法,已經很古老了。先是以青稞炒熟磨成細粉,調和酥茶。再用手指捏拿送入口中。酥茶,以紅茶在火鍋裏熬到十分濃,倒入長竹筒內,過濾掉茶葉渣,再伴上酥油和少許的食鹽,用圓頭長棍上下攪拌,使之水乳交融,然後再盛進考究的銅壺裏,置壺到火上煎煮。待到進食吃糌粑時,用這特製的茶水潤喉,平常也用它做日常的飲料。一般當地的藏民,都嗜此若命。每次飲茶,一飲就是十餘盞。我初到當地時,坐下來喝這種酥油茶,覺得茶味腥臭刺鼻,十分難聞。正好一起去的年輕軍官和我打賭,說是每人要喝下去一碗為數,一碗喝不完的,罰其如數。當了眾人的麵,我隻好硬著頭皮,勉強小呷一口,立即覺得胸悶氣膈,難以下咽,隻好認輸作罰,不敢再試了。

藏民男子個個寬袍大袖,腰係絲帶,頭戴呢帽,或裹絨巾,腳上穿毪子長靴。女子穿長衫、毪裙,係腰帶,頭戴八柱,頸項圍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