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從外觀到內裏,到處都是基督教的痕跡,讓原本信奉上帝的英國人,來到這裏後少了許多異陌感和互相排斥的惶恐。他們發現信仰原來是可以融合的,他們用不著拋棄自己信奉的基督教,就可以在這裏心安理得地修禪念佛。不久,江央仁波切刊印了他的《修身指南》,發給所有來到喜馬拉雅禪坐中心的英國人。人們發現,裏麵收錄的是來自佛經的釋迦牟尼嘉言錄和來自《聖經》的耶穌基督嘉言錄。有人吃驚道:“耶穌和佛陀太相像了,有些話簡直是一個人說的。”
一年後,哈頓博士去世。在他的葬禮上,江央仁波切才知道,哈頓博士是莎格迅的後代,而莎格迅其實就是撒克遜的變音。盎格魯-撒克遜人是英國人的祖先,倫敦聖保羅大教堂裏,還有兩名十一世紀的撒克遜國王的墓室。
莎格迅是祖先撒克遜國王的血脈延伸。
西藏一直存在著一個莎格迅。馬翁牧師走向了藏北高原,也就是說莎格迅走向了藏北高原。後來呢?
英國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是兩座十字形大樓的組合。十字樓的中間,聳立著高達一百多米的穹窿圓頂。圓頂的尖端,鍍金的十字架在陽光下閃耀著上帝之光。石欄圍攏的陽台和圓形石柱撐起的兩層圓樓,讓人感覺那是天堂的所在。門前是由六對高大的圓形石柱組成的走廊,穿過走廊,能看到聖保羅到大馬士革傳教的圖畫和聖保羅的石雕像。這樣宏麗的教堂自然是有鍾樓的,對稱的兩座,懸吊著英格蘭最大的銅鍾和一組音色諧美的教堂用鍾。
在以基督教為國教的英國,沒有比聖保羅大教堂更重要的教堂了。
教堂裏麵的大廳裏,一排排長條木椅和牧師的講壇以極其樸素而簡單的格調,襯映著富麗堂皇的天花板和裝飾奢華的牆壁,讓人想到,無論有多少五光十色的炫耀,真正的存在和真實的目的,永遠都是人心和肉體的原點。大廳四周,是一間間明亮幽靜的殿室。著名的鍍金耶穌像陳列在東邊某個殿室的牆龕裏。
鍍金耶穌像的下麵是一個地球一樣橢圓的象征情愛、和平、圓滿的玻璃櫃,櫃中一溜兒擺著三個精致的水晶盒子,中間的盒子裏放著一本紙張古老的《聖經》,左邊的盒子裏便是《天國法音》。右邊的盒子空著,似乎在等待放置,卻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我的眼光,也就是作者楊誌軍的眼光,自然落在了左邊的盒子上。裏麵放著一遝手寫的長條經文,封麵上寫著四個公正的藏文字:天國法音。
我想起了迪牧活佛圓寂前的話:“現在,覺醒的種子已經種下了,就在這裏。佛祖的話,上帝的話,還有我的話,都記在這裏了。這個晚上,是最後的對話。”
傳說迪牧活佛圓寂後,靈識帶著他的《天國法音》漂洋過海來到了英國。就像當年佛教傳入西藏時從天空降下一卷寶篋經、一座金寶塔和一件金法器那樣,英國人在一天早晨看到從光淨碧藍的天空徐徐降下了寫著“天國法音”寶篋。他們知道這是信仰的啟示,是精神父親的來臨,便把它供奉在了聖保羅大教堂裏。
《天國法音》--最後的對話。太想知道它的內容了。
二十五禁行:五種根本惡行即殺、盜、淫、妄、酒;五種次性惡行即賭博、不正當謀生、傳閱邪書、祭祖宗和敬鬼神、信邪教;五種特重惡行即殺男人、殺女人、殺嬰兒、殺牛、毀塔廟經像;五種傷害行為即傷害親友、傷害長官、傷害佛和上師、傷害僧眾、傷害信賴自己的人;五種貪欲行為即眼貪色、耳貪聲、鼻貪香、口貪味、身貪安樂。
饒迥:為藏曆紀年法,六十年周期的稱呼,相當於漢曆甲子周期。
第章後記:
在吟誦真言的合唱裏
一直想抵達目的地卻從未見過目的地的模樣。永遠都在路上的感覺讓我想到抵達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認為生活不僅僅是吃喝拉撒性,精神家園就會出來感召你。這又是為了什麼呢?我常常寫小說卻不知道為什麼寫小說,我屢屢去西藏卻不知道為什麼去西藏。我發現正是這種“不知道為什麼”,才讓我活到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的時候,我會寫得很勤很好,也會活得很踏實很快樂。
快樂的睡夢裏常常會出現我住過的某一頂帳房,那一定是黑色的牛毛褐子縫製的。我站在門口,一遍遍向草原發問:啊噓,我是什麼民族?
很小的時候我就對我的漢族身份感到失望,心說我生活在藏族地區為什麼不是藏族呢?我不能穿著光板的羊皮袍在馬背上竄上躥下,不能揚起凍紫的臉膛拉著鼻涕帶著藏狗朝著失群的牛羊追奔而去,我不能抱著羊羔睡覺、騎著犛牛走路、嚼著風幹肉嘎嘣嘎嘣磨牙。我隻是一個來到草原的城裏娃在羨慕一種異陌而自由的生活。我的自卑由此而來。
有一次父親告訴我,我們也是遊牧民的後代,我們的祖先曾是馳馬如風、投身疆場的蒙古人。由於戰爭,祖先把他的後代丟在了黃河以南的孟津渡;由於和平,後代便把攻城略地變作放馬南山又變作稼穡屯田。父親像是要找回祖先的影子那樣一路西去,到達青海草原多年後才知道有將近四百年的時間,這裏曾是蒙古人的牧場。那就是這裏了,我們被文字考證過的祖先最早的時候就生活在一座被征服的高原上。征服是互相的,蒙古人征服了藏族人的領地,藏族人征服了蒙古人的心靈。蒙古人一接觸西藏人,整個民族就都信仰了喇嘛教。當然,還有通婚,還有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