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念或者概念之外——談孫惠芬近年的幾個中短篇小說(1 / 3)

孫惠芬2004年創作的小說《狗皮袖筒》可以為此做出注釋。雖然這個故事有一個民工不滿老板待遇並采取暴力方式解決的社會化的背景,但作者的著力點顯然不在於此,她更關心的是一個詞:溫暖。從身體上的溫暖到心理上的溫暖,從對溫暖的渴望到現實中溫暖的匱乏以至溫暖的製造,從頭至尾都是這篇小說最重要的內容。小說選擇的背景是冰天雪地的嚴冬,整個世界一片寒冷,吉寬“很長一段時間,手和腳都沒有知覺,與他的臉、鼻子、耳朵,仿佛不是一個身體上的物件”。故事發生的其中一個地點是二妹子的小館,這是唯一能給沒有母親、沒有妻室的兄弟倆帶來溫暖慰藉的地方,在這裏有女人為他們忙活著做菜做飯,讓他們能夠找到對家的替代感覺。與之相對照的是他們的“家”:冰涼的炕,空蕩蕩的屋子。小說一直在溫暖與寒冷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中展開,在家的寒冷中,有狗皮袖筒這樣的牽係著母親情感的溫暖物件;而他們對外鄉的記憶,一直是寒冷的:工棚太冷,工頭又不讓生爐子。與這種境況相比的是工頭居然在車裏開著暖風玩女人。這種寒冷與溫暖的反差造成了弟弟鏟了工頭,也推動了哥哥給弟弟送溫暖,重到小館子裏找了小姐。也讓弟弟有了一生的知足:“俺知足,是你暖了俺的心,像媽一樣……這些年,俺最想要的,就是像媽那樣的溫暖。”這話關乎內心,其實也關乎他們的生存處境,對於他們來說更大的寒冷不是物質的匱乏,而是情感的匱乏,是溫暖的尋找。孫惠芬寫得非常樸素和本色,她沒有誇張什麼,但是這隻是在寫兩個返鄉的民工或所有叫“民工”的一群人嗎?完全不是,小說中的人物是有身份和具體指向的,但人的情感和內心是不會因為這種界定就分割開來,她寫的難道不也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生活在當今的人的生存困境?哪怕物質不再匱乏,但你的情感找到了溫暖的家了嗎?雖然寫的是鄉村題材,但我覺得孫惠芬的世界從來不是封閉的,“歇馬山莊”不僅對所有人開放,它也可以容納所有的人。孫惠芬沒有回避任何社會問題,但作為一個作家,她要感受到比所有的社會問題更多更細微的問題。

山莊的人和事就是一個人類世界的人和事,孫惠芬近年小說與她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打開了村莊,打開了描寫的對象,也打開了思路,這樣擺脫了簡單的城鄉對立、對比那種狹小而機械的格局,而真正深入了闊大無邊的人類心靈世界中。《歇馬山莊的兩個女人》在對平淡、枯燥的日常生活的描述中,一直在思考人的內心世界究竟有多大、究竟能容納多少情感這種很哲學化的問題。《天河洗浴》所涉及的問題更多,最表麵的是生存的困境讓古老的土地上的人們觀念的變化,吉美的媽媽竟然鼓勵女兒去出賣肉體,以為她們賺來在鄉親麵前的風光。但可以反問一句的是:這是觀念的“開放”嗎?做一個設想,假如吉佳壞一點將吉美的真相在村中公布,人們對吉美還會是讚賞的目光嗎?肯定不是。那吉美將會遭受沉重的打擊,包括來自私下縱容和鼓勵她的父母,這是非常微妙的習慣倫理、現實選擇之間的矛盾。還有一重關係,那就是吉美和吉佳,她們兩個人都不滿意自己的生存處境,但實際上都無法改變,那麼在生活、社會、親人合力設計好的格局中,似乎是當事人的她們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相對於無可反抗的命運,是無足輕重,沒有人真正顧惜她們內心的感受和情感;但是如果她們有了主體上的覺醒,試圖擺脫這種命運,那麼她們立刻又上升為主角,是悲劇的主角。她們的父母是需要譴責的嗎?可能。但除了縱容女兒這樣之外,現實還給了他們提供改變自己生活的能力和機會了嗎?孫惠芬似乎隻關風月的寫作,一點也不缺少像這樣沉甸甸的話題,但它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前提,那就是作品要給人帶來情感的撞擊。對此,作家餘華的一段話頗值得深思:“在藝術裏麵,情感的力量是最重要的,它就像是海底的暗流一樣,而技巧、思想和信仰等等,都是海麵的波濤,波濤洶湧的程度是由暗流來決定的。”(《重讀柴可夫斯基》,收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音樂影響了我的寫作》)

孫惠芬2004年創作的小說《狗皮袖筒》可以為此做出注釋。雖然這個故事有一個民工不滿老板待遇並采取暴力方式解決的社會化的背景,但作者的著力點顯然不在於此,她更關心的是一個詞:溫暖。從身體上的溫暖到心理上的溫暖,從對溫暖的渴望到現實中溫暖的匱乏以至溫暖的製造,從頭至尾都是這篇小說最重要的內容。小說選擇的背景是冰天雪地的嚴冬,整個世界一片寒冷,吉寬“很長一段時間,手和腳都沒有知覺,與他的臉、鼻子、耳朵,仿佛不是一個身體上的物件”。故事發生的其中一個地點是二妹子的小館,這是唯一能給沒有母親、沒有妻室的兄弟倆帶來溫暖慰藉的地方,在這裏有女人為他們忙活著做菜做飯,讓他們能夠找到對家的替代感覺。與之相對照的是他們的“家”:冰涼的炕,空蕩蕩的屋子。小說一直在溫暖與寒冷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中展開,在家的寒冷中,有狗皮袖筒這樣的牽係著母親情感的溫暖物件;而他們對外鄉的記憶,一直是寒冷的:工棚太冷,工頭又不讓生爐子。與這種境況相比的是工頭居然在車裏開著暖風玩女人。這種寒冷與溫暖的反差造成了弟弟鏟了工頭,也推動了哥哥給弟弟送溫暖,重到小館子裏找了小姐。也讓弟弟有了一生的知足:“俺知足,是你暖了俺的心,像媽一樣……這些年,俺最想要的,就是像媽那樣的溫暖。”這話關乎內心,其實也關乎他們的生存處境,對於他們來說更大的寒冷不是物質的匱乏,而是情感的匱乏,是溫暖的尋找。孫惠芬寫得非常樸素和本色,她沒有誇張什麼,但是這隻是在寫兩個返鄉的民工或所有叫“民工”的一群人嗎?完全不是,小說中的人物是有身份和具體指向的,但人的情感和內心是不會因為這種界定就分割開來,她寫的難道不也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生活在當今的人的生存困境?哪怕物質不再匱乏,但你的情感找到了溫暖的家了嗎?雖然寫的是鄉村題材,但我覺得孫惠芬的世界從來不是封閉的,“歇馬山莊”不僅對所有人開放,它也可以容納所有的人。孫惠芬沒有回避任何社會問題,但作為一個作家,她要感受到比所有的社會問題更多更細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