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誰愛誰都沒有錯(2 / 2)

沒有人願意打擾他們的重逢,直到五分鍾之後,才有農民用悲傷的強調大喊道:“他們好像斷氣了!!!”

“怎麼會斷氣了??”

“觀音娘娘顯靈了吧!!”

又有農民喊道:“是服毒了!!這女人也太狠毒吧,竟然嘴裏含毒藥,殺死自己愛的男人。”

不遠處的王歡正想往審訊台衝過來,卻被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攔住,然後一步一步被拖走了。王歡拚命掙紮,卻於事無補,他痛苦地轉過頭,那雙因為悲傷而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我。我有種今後再難相見的預感,這種感覺讓我害怕,讓我悲傷,生命中再也不會有他這樣的人出現了,從前的誤會頓時煙消雲散,我很想衝上前去為他送行,跟他說一聲我不再恨他了,想告訴他,我跟張順喜什麼關係都沒有,告訴他,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他。

可此刻,媽媽竟暈倒在地…

我不能這麼自私,不能隻為了自己的感情而不管媽媽。那可是我最愛的媽媽啊!!

於是,我眼睜睜地看著最喜歡的人,消失在視線裏。

媽媽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來時,已經是第四天了。那四天,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時光,旺財媳婦被一輛警車押到了縣裏。農民們為了紀念顧天又和吳秋霞驚天動地的愛情,在觀音娘娘廟前雕了兩尊塑像,並在載子溝裏選了一塊風水寶地,把他們合葬在了一起。送葬那天,小鎮上沒有一個人笑出聲,小鎮迎來了最沉重的一次葬禮,沒有響徹小鎮的火炮,沒有清水的端公先生,這是小鎮曆史上最簡單也最隆重的葬禮。這次葬禮,獲得了全鎮農民最真心的眼淚和悲傷。

然而那天,我並沒有去為他送葬。雖然他是賜予我生命的男人,雖然他的愛情也讓我感動得流淚,可我得陪著媽媽,我最需要的,也隻是媽媽。他為了自己的愛情付出了一切,媽媽也為他付出了一切。這場曠日持久的感情糾紛中,並沒有誰背叛了誰,隻是不小心愛錯了人,等錯了人。

我恨他,卻並不怨他。

在那四天裏我一無所有,我甚至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也不敢流淚。

我永遠記得媽媽蘇醒那一天。

媽媽醒來讓我無比開心,可我還是哭了好久好久!我的心中仿佛深藏著無限的悲傷,可我並不清楚這種潛伏著的悲傷,到底來自何處!

直到一個月以後,我從夢裏一如既往醒來,卻沒有一如既往地找到媽媽的身影,我才明白,我所有的悲傷,一直都潛伏在媽媽心裏,她若還在,我的悲傷會被她舉世無雙的溫柔一一化解,所以我始終找不到自己為何悲傷,她若走了,我連悲傷的力氣都不會再有。

我找遍了整個小鎮,都沒有找到媽媽的蹤影。

我一直在等,我相信媽媽不會拋下我不管,她一定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在我眼前,她一定是獨自躲起來舔舐自己的傷痛去了,她一定是不想讓我為她擔心吧,阿慧,你個大笨蛋,你以為你不出現在我身邊,我就不擔心了嗎,你就不怕我擔心了嗎。

從那之後,我又像從前為啞巴送花那樣,每天都會在顧天又的墳前埋一片花瓣,我希望媽媽對他所有的愛與悲傷能隨著這些被我埋藏的花瓣,從此深埋在無邊的大地裏。

這樣,媽媽就能早些回到小鎮了。

王歡去了省城讀書,迎接他的將是全新的生活;張順喜回家娶媳婦,延續著父輩那一代的期望。

而單財,自從審訊大會結束之後,就徹底消失了,隻留下一封信給我。

我記得那天是媽媽離開後的第七天,我一如既往從夢中醒來,在花瓣上發現了那封深棕色的信。

信封在花兒上扭動著身子,迫切地朝我揮手。處於禮貌,我也朝它揮手,然後慢慢地靠近它。當我的指尖觸碰到它的身子時,它卻羞澀地低下了頭。信封的這一舉動惹來滿園花兒們的嘲笑。

這時,花圃的柴門也被園中的氣氛感染,隻聽它“嘎吱”一聲,像變魔術似的,從門後為我變出了一張麵帶微笑的女人臉。女人身穿一件深灰色的棉衣,和一條麻布褲子,頭上裹著一塊紅色碎花頭巾,肩上扛著一個大麻袋。

女人站在門前,挺著大肚子對我微笑。她的笑容就跟媽媽一樣溫柔,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