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屋頂上的妖怪(2)(1 / 2)

鄰居們這才知道二嫂子聽了“瞎話張”的主意,半夜在門前挖坑種李子樹,要壓死對門的三姥姥一家。三姥姥站在院兒裏,聽到二哥的話,氣得一扭頭進了屋。二哥又說他挖坑挖出一個死孩子,要多嚇人有多嚇人。大夥打起手電筒,低著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二哥所說的死孩子。再問二哥,他說他看到三姥姥家的黑狗將死孩子叼走了。鄰居們聽完無不搖頭,都認為二哥胡言亂語,當不得真。

另外,挑水胡同的黑狗並不是三姥姥所養,那是條沒主家的野狗,隻不過三姥姥心善,自打搬到挑水胡同以來,時常舍給黑狗一些剩飯,它也不在院兒裏住。左鄰右舍你一言我一語,一致責怪二哥兩口子:“不知道你們倆中了什麼邪,居然信了‘瞎話張’的鬼話,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門口挖坑,攪得雞犬不寧,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鄰裏之間該當和睦相處,誰也沒把誰家孩子扔井裏去,能有多大的仇?犯得上用李子樹壓死人家一家老小?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兩口子這麼做,可夠不上一撇一捺!何況‘瞎話張’的話你也真敢信?那位爺滿嘴跑火車,飛機上伸小手——胡了天了,來一個坑一個,誰信他的話誰倒黴!”

二哥渾身是嘴也分辯不清,又讓鄰居們說得抬不起頭。二嫂子則驚嚇過度昏死過去,緩過來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鄰居們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抱怨幾句後各自回去睡覺了。

當時我聽到響動,也跑到前邊看熱鬧兒。等到鄰居們都散了,我回到屋中躺下來,想再睡會兒,可是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了。我倒不怕什麼死孩子,我和其餘的鄰居一樣,根本不相信二哥的話。挑水胡同灶頭大院兒前邊有這麼多住戶,不論白天還是半夜,在前院兒埋東西不會沒人發覺,所以我認為二哥說的死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多半是他憑空想出來的。也沒準是二哥和二嫂子兩口子合計好了,捏造出來嚇唬對門的三姥姥,以二嫂子的為人,這麼做可一點兒都不奇怪。

不過二哥提到的黑狗卻讓我十分怵頭,這要擱到以前,別說黑狗吃死孩子了,你說它吃活人我也相信。

5

二哥說叼走死孩子的黑狗,我曾見過幾次,它在挑水胡同的年頭比前邊的許多住戶還久。

當年出了小蘑菇墳挑水胡同,有一個叫肉市兒的地方。路邊開了好幾家肉鋪,肉鋪裏常有扔掉不要的下水,雖說那會兒連肥膘都是好東西,卻總歸有沒人吃的零碎兒,招來許多野狗爭搶。其中一條黑狗格外凶惡,個頭大過了一般的狼狗,其餘的野狗都搶不過它。雖然是條土狗,但是能搶能奪,吃得比別的野狗都多,一身皮毛綢緞般光滑油亮,胯下那活兒也大得出奇。平時不是吃肉打架,便是趴在母狗後腰上使勁,似乎有用之不竭的精力。黑狗雙眼之下有白底,相傳這樣的狗叫“白眼兒狼”,生來狡猾多變,人對它再好也沒用。由於黑狗多次追咬過路的行人,派出所和打狗隊組織人手逮了它好幾次,卻始終沒有逮到。

幾年前的一個晚上,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圓,黃澄澄地懸在天上,月光似水,萬籟俱寂。我上房頂乘涼,意外地撞見了那條黑狗,它正趴在對麵胡同的屋頂上,吐著舌頭一動不動。

我聽說黑狗在肉市上咬過人,還聽說過它能上房,所以打狗隊逮不到它。狗咬人不奇怪,狗急了跳牆我也見過,要說狗能上房我是不大相信。小蘑菇墳挑水胡同的房山很高,比牆頭高出一大截,一般的狗可上不去。那天半夜在屋頂上看到“白眼兒狼”,倒讓我吃了一驚。

我擔心它會從對麵跳過來咬我,但是它望著天上的月亮,一動也不動,好像沒發現我,或許已經察覺到了,卻不將我放在眼內。我出於好奇,又怕驚動了黑狗,沒敢輕舉妄動,但見黑狗的舉動十分古怪,它惡狠狠地盯著月亮,除了一對狗眼,從頭到尾哪兒都不動,目光貪婪而凶殘,嘴角掛著口水,它看到的好像不是月亮,而是肉鋪中扔掉的牛下水。我心想:它該不會以為它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要跳起來去咬天上的月亮?

但是天狗吃月隻是民間傳說,狗跳得再高,也不可能咬到月亮,況且肉市上的黑狗不過是條野狗,卻妄想當吃月的天狗,不得不承認它是條非常有野心的狗。

我尋思:“此狗雖然凶惡,卻是呆頭呆腦,沒有人們說的那麼厲害……”這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忽見對麵屋頂上的黑狗騰空而起,張開大口對著月亮咬去。

如果不是躲在一旁看見,我很難相信一條狗可以躍得這麼高。不過黑狗不是去咬月亮,當時有一隻老鴉從高處飛過,老鴉通常不會在夜裏飛行,但是當晚月明如晝,可能老鴉誤以為是白天,飛到半空盤旋。黑狗趴在屋頂上等待時機,窺得這隻老鴉從它頭上經過,一舉躍到半空咬住,落下來按住了,不容那老鴉掙紮,三兩口吃個幹淨。吃完了之後,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的鮮血,在月光下躥房越脊而去。

當時的場麵看得我目瞪口呆,至今仍心有餘悸。

6

肉市上的這條黑狗蹦得高、躥得遠,往來屋頂如走平地,上樹能掏鳥窩,下河能逮遊魚,而且狡詐機敏,比人還精明,打狗隊各種法子都用到了,苦於逮它不住。有一次,崔大離換了雙新布鞋,過去講究“爺不爺,先看鞋”,沒等崔爺抖起來,出門先踩了一腳狗屎。之前有鄰居看見是黑狗留在這兒的,故意拿話擠對崔大離。崔大離氣不打一處來,轉天找來一位吳師傅,打算收拾這條惡狗。吳師傅是個退休的屠戶,平生兩手絕活,一是宰,二是騸,外帶會套狗,再凶惡的狗,隻要嗅到他身上的氣味,便會嚇得狗腿兒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