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Mandeling 花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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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這就夠了。有些事情我們無能為力
“朵兒,我給你找了個新爸爸。”母親帶著幸福的笑容,撫摸著女兒如絲綢般柔順的秀發。
朵兒霍地起身,不發一語,徑直走進臥房。
有時沉默會讓人感到窒息和恐懼。可是愛情,它的魔力完全能掩埋其他不安的情感。
他叫:“朵兒。”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他走向背對他的朵兒。她猛回頭,憤懣的心情不言而喻。怒瞪著這個怔怔的英俊男人。一身深色西服穿得熨帖無比,宛如玉樹臨風。
朵兒與母親的感情深厚,小小年紀的她不能容忍陌生人闖入來影響它。
“朵兒,他是裴晗龍,他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你可以不叫他父親或叔叔,但是你必須承認他,他是你母親的丈夫。”她從來都將女兒當作朋友,用同齡人的口吻與女兒交談。
一貫睿智的他突然顯得木訥。
另一種生活開始展開。
母親和他吃飯的時候,朵兒不會出現。他有些尷尬。母親溫和地說:“不要管她,她使性子的能耐無人能及。”眼裏盛滿柔情。
過了一些日子,母親的工作開始恢複正軌,采購的工作常常要四處飛來飛去。她在飛機上的時間比用來陪女兒的多許多許多。
遙不可測。母親走的時候,地板上發出空洞的扣擊聲,她細長的柔潤的腳穿著綢緞高跟鞋,她喜歡那有節奏的聲響,和而後的回音“鏘鏘鏘”,好像有人要來撫慰寂寞的靈魂。
她吻了一下她的丈夫,然後對朵兒說:“需要什麼?”
她倔強的下巴揚起:“時間,無盡的時間。”
他凝視她,她冷漠地回避。
“我愛你,朵兒。這就夠了。有些事情我們無能為力。”
“那就……早些回來,我要上初中了。”
愛情……
晗龍是一家微軟公司開發的部門經理。有時一些項目會在家裏用電腦完成,可是朵兒不常回家。
朵兒不輕易與他說話,甚至將他給她的錢當麵撕掉;他給的禮物當場丟入垃圾筒;他做的三菜一湯連一眼都不屑看……
她就是這樣的厭惡他——隻是一種頑固的落後的意識蒙蔽了她。
他除了沉默,繼續做著他願意做的事。
有些事情,隻要自己是心甘情願,結果如何,都不會計較。
而母親並不表態,她尊重女兒的選擇,隻要她不太過火。
朵兒在學校犯了事,晗龍焦急萬分,火箭般趕往學校,以家長的身份。那一年他30,朵兒14。滑稽的關係。
事情是兩男為爭朵兒而互相較量,廝打起來,到了校長辦公室才停止。互瞪彼此,欲用眼殺人,像極了死魚眼。
三人一同記過,氣得朵兒要拿凳子砸人。
回家的途中,朵兒不肯坐他的車,他隻好尾隨她,不發一語。
紅葉花黃秋意晚,飛雲過盡。
她漫無目的地走,黃昏的金縷色射在赤裸的小腿上,熠熠生輝。
她轉過頭,看著這個常常沉默的,不透露任何心理訊息的男人。她等著他發言,帶著一點嘲諷的微笑,雙目睥睨。
他知道她要聽什麼,可是依然堅持自我。“不是你的錯,與你無關。他人自覺自願沉淪在無盡頭的愛戀中,回不了頭,也從未起過放棄的念頭。”
愛情……
她不作聲了,玩味他的這番話。可是她對他的敵意卻不見得減輕多少。
初三寒假前夕,母親繼續為工作忙碌。她在電話裏囑托晗龍接回宿舍的朵兒。彼時在場的朵兒不屑地看他一眼,一臉不悅。
那是冬天裏最刺骨的一天吧。大雪紛紛揚揚。像是天使,或是調皮的精靈。隨意飄零。看得懂的人笑了,不理解的人皺著眉頭,悲傷了快樂了,全是自己的。
朵兒根本想不起母親的話,與狐朋狗友肆意去酒吧狂歡。
什麼時候才想起回去她也不知道,踉踉蹌蹌地“哎喲”一聲跌倒在校門口,突地一雙大而有力的手將她扶起來。
她注視著那雙自陰鬱中透射著的欣喜和溫暖的訊息,突然喪失了語言。隻有那嗖嗖的冷風中凝固在他的大衣上,圍巾上,還有頭發裏落下的雪聲。
他從大衣裏取出留有他體溫的深灰色圍巾替她圍上。她一時忘了曾經的頑固和幼稚。
你看,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真心的好,千言萬語是形容不了的。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
回家的時候,朵兒在後座睡著了。有節奏的呼吸聲在空中流轉,濃烈的酒氣四處飄溢。晗龍從透視鏡裏看這個容貌似玫瑰的少女,神情複雜。
一個成年人有他的方向,不受人左右
她突然發現他種著一株蘭花。葉子叢生,黃綠相間,條形,末端尖,隨風搖曳柔嫩無比。
他很細心地護理那些蘭花。為著這個,她笑得翻天覆地。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不屑時,就算他赤身裸體在身邊也看不見。反之,連一個小小的細節亦會注意。
他臉微紅。其實男人種蘭花並沒有什麼不妥,隻是三人成虎威力實在無窮。此刻他反倒有種莫名的不安,真是莫名。
“我媽咪不在,你就靠這個寄情吧。”她擠眼。
“並不是所有事情如你想的那樣。”
“不要說得這麼哲理,告訴我,你如何與我媽咪相識的。”她倚窗斜對他,秀發隨風飛舞。
他凝視,有種女人天生就有能力使男人為她犯罪的。
“飛機上。”他漫不經心。
“哎,你知道我問什麼。”她雙眸撲閃撲閃,似天使似精靈似妖精。
“告不告訴沒有任何意義。”
她嘟嘴:“裴,你太不夠意氣了。”
“我不靠這個吃飯。”他繼續操縱電腦。
演奏的是優雅音樂,端的是不食人間煙火。
“我不過想知道我父親的事,媽咪從不提起。”她幽幽地。
他停下手中的活。“朵兒,實話告訴你,我與你母親對於彼此的過去是一片空白。我們在一起是因為都願意過嶄新的生活。兩個人在一起,彼此的過去生活與現在不相幹。”
亦舒說,一個成年人有他的方向,不受人左右。
前麵是曲折,蜿蜒,筆直順暢,皆由自己去承受。
“為什麼成年人的借口總是這麼堂而皇之。每個人都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她大嚷。
“可是他人也有無可奉告的權利。”
她的淚水湧出來。“你們無恥。”隨便操起桌上的字典奮力擲出,然後奪門而出。
清晨一睜眼,朵兒便看見玻璃瓶中一大捧滿天星,還有躍躍欲落的水珠沾在細小的葉尖上。房裏彌漫了滿天星的芳香。
突然,朵兒的心裏充滿溫暖。
她母親也買過許多花給她。玫瑰,百合,水仙,牽牛,馬蹄蓮……
花是美的,美得令美人在它們麵前也化做陪襯。可是,再珍貴的物品落到不喜歡它們的人的手中,也可以不以為意。
母親不知道容顏嬌嫩的她喜歡的竟是為那些名花作修飾的平凡的滿天星。它們開滿整個枝頭,互相輝映,互相陪襯,永不孤單,更沒有寂寞的侵擾。
冰釋了,才能不計前嫌。
爭執後的理智與和解帶來可能是更深層次的了解、尊重。
漸漸地朵兒歸家的次數頻繁了。晗龍的雙目不那麼陰鬱了。
朵兒常常是百無聊賴地躺在地板上,單手遮掩假寐,欣賞著Dolores天籟般的音樂。
我想,我愛上了你。為什麼愛上一個人也有罪
那天,晗龍帶朵兒在外吃的飯。
在吃飯的三個多鍾頭裏,朵兒說著沒頭沒腦的話。大口大口嚼著比薩餅,不用吸管喝了五大杯橙汁。
晗龍安靜地微笑著注視她,偶爾會插上幾句。隻是偶爾。
她是個沒有得到充分照顧的孩子,他體會著她的孤單,寂寞與哀愁。他疼惜她,願意付出所有隻為換得她的快樂。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有能力就真的可以去做的。
她說:“我與我母親不一樣,她精明能幹,果敢鮮明。而我一直以來自由散漫,不學無術。除了吃喝玩樂,打扮花錢,自覺什麼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