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一團委屈,默不做聲地從抽屜裏拿出改錐,在琴箱的鼓風眼裏輕輕一撥,然後鼓風鈕彈了出來。我站起身,你看,修好了。
這下輪到那個男生無言了。葉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提著琴說,這就行了,我們走吧。
我媽讓我送他們。到了樓下,那個男生轉身對我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本事的。
我笑了一下,其實我也沒有想到這麼一下就弄好了,是我錯在先。
葉說,對不起啊,我本來是不應該來的。
那個男生說,哎,都別說了,以後大家都是哥們兒。小弟弟,以後哥哥罩著你啊!
我笑著點點頭。
男生又說,哦對了,我叫林。
後來,我們就成了不協調的三人組合,成了那種彼此胡鬧彼此勾搭的夥計。我比林和葉小兩屆,所以我是弟弟,葉長著就一副柔弱相,而林總是凶巴巴的表情,嗓門兒大。總之,我們就成了被那些喜歡八卦的女生念叨著的好朋友。
一九九八年六月七日
中考結束了,心裏突然空了許多。葉給我打電話問我考得怎麼樣,我說就那樣吧,正常。他說他也是,直升沒問題。我說那就好。他說,那是,看來我們可能又要一個班啦。
我哈哈大笑,掛了電話之後才覺得有點兒失落。都要成高中生了,實在是太快了。初中的時候混日子,高中應該怎麼度過,應該好好想想吧。
前幾天我媽問我是不是還不能接受繼父。我點點頭,當然了,他又不是我親爸,我當然不能叫他,不然搞得好像我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知道是誰了。
我媽歎口氣,你親爸是個狠心的人,拋下咱娘倆兒就不管了,這麼多年不都是你繼父管你麼?他對你不薄,你別整天對他板著臉,他傷心了好幾回。
我有點兒發愣,說實話這個假爸爸確實對我不錯,但就是太嚴厲了點兒,看我什麼都不順眼,畢竟不是親生的,看我順眼就說明他狼心狗肺。
但是,假爸爸真媽媽過了這麼多年,假的就能變成真的麼?
初中時,林和葉在同一個班,我比他們低兩屆,教學樓也不是一棟,但是我總下課後找他們玩兒,覺得和比自己大的人在一起有意思。林總借給我許多的書看,尤其是作文選。我那個時候最頭疼的就是寫作文,有了這些書,我就可以左拚一點右湊一段應付了事。
和所有看到飛機就想當駕駛員、看到星星就覺得自己是天文學家一樣,大概是因為看多了作文選,我發現自己有時也能寫幾句像模像樣的話來,所以我開始想著自己將來說不定能夠成為一個作家。
其實我並沒有太多的毅力去做這個事情,隻是對著書上的文章模仿一篇類似的,或者隨便寫幾句押韻的句子就敢說是在作詩,或者看了哪一個好玩兒的笑話就寫下來,將人名改成了林和葉,然後煞有介事地拿給葉看。葉饒有興致地欣賞完免不了誇讚一番,就連一向以損人為樂的林,也都說哎呀太好了,然後催著我繼續寫。
因為我一開始數學不好,初一的時候還能湊合及格,到了後來理化一起湊熱鬧的時候就亮起紅燈。所以我破罐子破摔,上課的時候心不在焉,回家也不寫作業,總是借口值日第二天一早到學校抄完就罷,考試前一天晚上背背公式就敢美美地睡覺。
數學老師是班主任,所以我數學不好對她來說是極為嚴重的事情,在她看來我是故意的,因為我其他課程幾乎都是滿分。她一次次找我談話,一次次給我補課,可是我的成績卻一次不如一次,有一次數學考了24分,她差一點兒將口中的水噴到對麵正在描眉畫眼趕去約會的英語老師臉上。
班主任又一次將我請到辦公室,循循善誘地告訴我數學其實非常重要,尤其是以後高考,數學占了十分重要的分值。雖然我一直點頭說是是是我一定再努力,可是心裏想的卻是誰也沒有聽說作家都需要數學好啊。
那時我傻乎乎地認定自己將來就是個作家。
二零零零年一月二十一日
假爸爸和真媽媽帶著我去海南玩兒,說是假期去散心,期末分數也已經出來了,名次也不錯,我媽總問我大學要去哪裏上,我說是北京。她說,在這裏上多好,又近又方便。我說這裏沒有好學校,其實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去那麼遠的地方。
小的時候我就想去北京。我記得真爸爸天天抱著我說騎在他的肩頭就能看到天安門城樓,我說我怎麼看不到,真爸爸哈哈笑著說以後你長大就看到啦。
現在我長大了,或許兩年之後就要看到了,可是真爸爸卻不見了,來了一個假的。想想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