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睜開眼,手舉一盞燭火。
潮濕的空氣伴隨腐臭緩緩襲來,讓陰暗的下水管道變得更加昏悶,幾隻老鼠從垃圾堆裏竄來竄去,見到燭火竟麵露凶光。
這是……
紛雜的記憶湧來,瞬間充斥張炎的腦海。
饑荒、瘟疫、天災人禍,流落入京……
半月前,朱河縣有流民湧入,衝突不斷,縣衙舉兵鎮壓,橫死者不在少數。彼時的張炎,被衙役征去,成了一名收屍人。
不知是終日搬運屍體沾染了疫病,還是受了風寒,今早起來便一直渾渾噩噩。
直到此刻,張炎才明白,他穿越了,而前身早已魂飛魄散。
當下是大離王朝,乾武32年。
此處是京兆府轄下的朱河縣,乃玉京城的門戶。
張炎的前身本是鏡州人士,地處江南水鄉,距離玉京城足有三千餘裏,原本安平樂道,家有老母陪伴,其樂融融。
自從三年前,身為百夫長的父親死於北疆戰場,母親也悲慟而亡,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守孝結束後,便拿著父親的信物,前往玉京城尋親。
奈何路途波折,不僅有天災,還遇到了山匪,盤纏被洗劫一空,吊著半條命才勉強抵達京郊,卻又落入了流民堆裏。
張炎望著搖曳的燭火,長歎一聲。
這裏絕不是那個和平年代的藍色星球,而是一個災禍橫行的封建王朝。
命如草芥,民不聊生。
如今身為收屍人,他每天都至少收斂一具屍體,或被拋屍荒野,或餓死在橋下。
整日和死人打交道,聽著就晦氣,敢做的人自然不多,也隻有他這種走投無路,為混一頓飽飯的人才會答應。
當然,這還是被衙役挑選之後的結果,老弱病殘,一律不要。
幸好張炎是個年輕人,不然還輪不到他。
“生存不易啊。”
張炎整理完所有記憶之後,十分失落,畢竟生於太平盛世,一下子落入這種境地,反差太大。
更何況,這個世界妖魔肆虐,凶煞橫行,普通人連活著都是不易。
“無論如何,先苟住再說。”
縣衙本有十名收屍人,最近卻更換得頻繁,隔三岔五便有人突然暴斃,而後就有衙役從流民堆裏挑新人填充。
那些暴斃的人,都毫無預兆,就如張炎的前身一般。
張炎覺得蹊蹺,卻隻能藏在心底。
對於上麵來說,收屍人的命不是命,衙門基本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影響日常運轉便是。
想到這裏,悲從中來。
倒吸一口涼氣,張炎認清了現狀,頓時屏住呼吸,往垃圾堆走了過去。
得有安身立命的本錢,才能做進一步規劃,不然明天就得淪落街頭,或者被扔進流民堆裏,繼續和野狗爭食了。
……
一隻爬滿老繭的手掌,透過腐爛菜葉的縫隙,呈現在眼前。
這具屍體,是一名幹瘦的老叟,他衣不蔽體,右手緊握一個麻袋,左手臂鬆弛的肌肉已被老鼠啃噬了不少,露出森然白骨。
是一名拾荒人。
死在了這潮濕的京郊下水道裏。
張炎閉上眼,默念一段誦經,為老叟祈福,這是他剛成為收屍人的時候,一名老前輩教他的。
替人收屍,為人祈福,能積陰德。
誦經其實並非必要流程,其他收屍人幾乎不會浪費時間,畢竟隻是糊口。
而張炎每次都會認真誦經,以示敬畏。
結束之後,張炎才將簡易的防護罩戴上,遮住口鼻,戴上手套,將屍體緩緩從垃圾堆裏移出,拖出了下水管道。
人死後一個時辰內就會逐漸硬化,六個時辰完全僵硬,十五個時辰後便又回軟,三十個時辰後恢複原狀。
老叟的屍體並不僵硬,根據背部沉澱的紫色屍斑,以及散發的屍臭推算,死去應該有一兩天了。
身上沒有傷口,屬於正常死亡。
簡單地勘查完屍體,張炎取出一張白布,將之包裹,接著便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