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1 / 2)

這周六是何笠陽和陳恪青約好簽離婚協議的日子。

陳恪青居然遲到了。

離婚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

那天是他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的晚上。何笠陽獨自在黑暗的客廳坐了三個小時,在十一點五十幾分的時候終於等到陳恪青回來。

那天特別冷,香薰蠟燭燒完到自己熄滅,幾盤菜也早就冷了,上麵結了一層白花花的豬油,看上去十分倒胃口。客廳的擺鍾滴答滴答地響,何笠陽忽然就明白了,他對陳恪青的等待就像這不停走動的秒針一般,一圈又一圈,是沒有結束的。

於是他對陳恪青說:“我們離婚吧。”

陳恪青當時站在玄關,正在脫大衣聽到何笠陽的話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一滯,過了片刻才繼續把大衣脫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高大英俊一如十年前他們剛結婚時的模樣。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一半在曖昧的光霧中,一半在幽暗的陰影中,讓人看不清晰。陳恪青靜靜地看著何笠陽,何笠陽靜靜地回望著陳恪青,整個屋子被一種過渡的鎮靜罩著似的,比墳墓還要安靜。過了不知多久,他伸手用手指勾著領結鬆了下,幽徐而平靜地回答:“好。”

何笠陽突然釋然了。

他花了十年追逐陳恪青,又花了十年和陳恪青生活在一起。

從十三歲相識到現在,他們都已經年過三十了。

如今他也明白了,並不是他太糟糕,隻是上天注定了陳恪青不會愛他,他就是再努力也沒有用。

他就像是那些和舞台上的跳梁小醜一樣,花了二十年去愉悅陳恪青。

用盡了所有的自尊,最後隻得到陳恪青的勉為其難。

陳恪青是個好人,好丈夫,好爸爸,私生活幹淨,從不拈花惹草,會分擔家務,除了不會主動吻他,什麼都好。

真挺好的,什麼錯都沒有,隻是不愛他而已。

能怪誰呢?

怪多巴胺嗎?

他累了,太累了。

他已經不年輕了,不像年少時,即便被冷淡地對待,也能鍥而不舍一往無前地追在陳恪青後麵,得回望一眼,就可憑此熬過整個寒冬。

其實在提出離婚的問句時,他還卑賤地抱著最後一點點的希望,假如陳恪青說“不”,隻要說“不”,說不定他又會馬上回頭,覺得繼續可憐地看著陳恪青的影子也挺不錯的。

可陳恪青說“好”。

大概,他該說謝謝吧?這終於叫醒了持續幾十年的執迷不悟。

陳恪青肯定早就不耐煩我了,說不定一直就在等著我先提出來的。何笠陽想,他呀,就是人太好了,我說想跟他結婚他不拒絕,必定是心裏認為我們還有婚姻關係,就算不愛我,也覺得有責任感。

他們交往、上/床、結婚,每一步都是他主動的,何笠陽沒想到離婚也是——當初結婚的時候,他是打著過一輩子的主意的。

那時的何笠陽覺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見陳恪青於他是一尊金漆佛像也無所謂,他那樣狂熱地信仰陳恪青,遲早有一天陳恪青也會被他感動吧?偶爾陳恪青矜持無奈地給丁點青睞,他就歡欣鼓舞。

賤啊,人怎麼能那麼賤呢?

他記得自己向陳恪青求婚,陳恪青也是沉默了很久,淡淡地說了聲“好”。

當時何笠陽就不爭氣地哭出來了,他知道自己一定很醜所以想忍住,可怎麼也忍不住。他記得當時陳恪青答應結婚時的“好”,似乎……和現在答應離婚沒有區別。

可這次他卻沒有哭,他隻覺得被一片像是暴雪般的茫然給裹挾住,又像站在一片無垠的曠野上,而他,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一拂就掉了。

灰塵是沒有哭泣的資格的。

隻是有點想吐。

肚子裏突然翻江倒海,何笠陽跑去洗手間,因為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隻吐出酸水來,五髒六腑間像有隻手在攪扯,一直絞到心口也隱隱作痛起來。

陳恪青走過來給他拍背,好心地遞紙巾:“你是生病了所以要和我離婚嗎?”

沒搞錯吧?以為是演韓劇嗎?難道陳恪青以為他是得了絕症不想拖累他所以提出離婚?何笠陽覺得很荒唐,他抬起頭,在鏡子裏看到蒼白庸俗不再年輕的自己,轉了轉眼珠子,看向鏡子裏的陳恪青,禮貌地笑了下:“沒有,我沒生病,你不用覺得有什麼責任的。我隻是覺得我們這樣耗下去沒有意思。”

陳恪青伸手要摸他的額頭,“你看上去像是病了。”

何笠陽一把拍開他的手,眼睛微微熱起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別碰我!”

陳恪青沉默下來,收回了手,捏了一下,又鬆開,轉身走了。

隔日他們就開始商議離婚,房子、車子、存款、股份,還有孩子的撫養權。

何笠陽首先要的就是孩子。當年代孕,兩個人的精子都拿去試了,他的成功了,最後得到了一個小男孩,今年八歲,不過跟陳恪青姓,叫陳又霖。

陳恪青沒有反對,並表示既然何笠陽撫養孩子,那房子就給他好了。

但何笠陽沒要房子。

陳恪青沒想到他會拒絕,問:“為什麼不要?這房子有記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