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梯的時候,我渾渾噩噩的,差點摔了,後來還是可可架著我的肩膀下去的。
爸媽聽見動靜,回頭看過來,兩雙蒼老的眼睛灼灼,他們想過來又沒過來。
爸爸的頭發斑白,稀稀拉拉的,很淩亂,和我記憶中的那個頂天立地,永遠都不會彎腰的男人很不同。
媽媽躲在爸爸懷裏哭,身上的衣服還是我小時候見她穿過的。這麼多年來,她比以前矮了、瘦了、老了,衣服竟然還合身。
可可湊近我耳根,說了兩句什麼,就走出了大廳。
“熙……”爸爸拉著媽媽走過來,聲音很粗很重,還帶著那麼點小心,他叫我:“蘇熙……”
媽媽渴盼地看著我,動了動嘴巴,沒說話。
爸爸摸著後腦勺,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看了一圈別墅,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爸媽不知道你老公這麼有錢,咱家門不當戶不對的,以後你要是被欺負了,記得回家……”
“說什麼呢!”媽媽喝止了爸爸,瞪了他一眼,紅著眼睛笑道:“熙熙不會被欺負的,要是……要是以後真被欺負了,就回家。這些年,我和你爸琢磨著,前兩年給你買了一套房。”
“我……”我說不出話,悲哀在心口擠著,爸媽對我,似乎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了?
我家有多少錢,我有數。
這麼多年在天津的一個農村裏幹活,種糧食,爸媽賺的每一分錢都是用手長滿繭子,老眼昏花的代價換來的!
即便是這樣勤懇,他們也賺不了幾個錢。
我心口酸酸澀澀的,努力壓住眼淚,不想讓爸媽更難過,隻能逼著自己笑。
“在哪兒買了房?”
爸爸眼神躲閃,低頭看他那雙老布鞋,聲音很低:“在天津南開區買的房,就一個小公寓,也就三十多平。和這裏,不能比。”
我心更算了,南開是天津市區中心,房價很高,大概已經花光他們老兩口的全部積蓄!
再也忍不住,我放聲大哭,眼淚和鼻涕糊滿了我的臉。爸媽緊張地看著我,卻不敢靠近。
看爸媽悲痛又心疼的模樣,我突然想起十幾歲離家那天,我大吼大叫地叫他們不許碰我。
那時候,我隻要一想到鄰裏鄉親對我的數落,就害怕又恨我爸媽,恨他們那雙殺了弟弟的手。
可是,他們老了。
他們已經老到走路都喘氣的地步,腰直不起來,說話都悶聲悶氣的。
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把攢了一輩子的積蓄都花我身上了。
“爸,媽,我要結婚了,很高興你們能來。”我吸回鼻涕,抹開眼淚,抱住他們,這才發現他們比我想象的還瘦。
幹癟、瘦弱、老邁。
哽咽著說不出話,我給可可發了個短信。
很快,可可進來帶我爸媽上車,而跟著進來的歐陽煦則是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就抱我上車了。
他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眼睛,我的鼻子,他在我唇邊輕輕一舔,笑道:“眼淚是苦的。”
我點頭。
歐陽煦沉下臉:“以後不許再哭,我討厭苦味。”
“嗯。”我深吸一口氣,隻是身體很冷,我貼在他身上,都覺得他比我暖和。
下車後,歐陽煦唇角勾起一抹愉快的笑意,彎腰伸手:“老婆,下來吧,嶽父嶽母在禮堂等我們。”
我下車,整個人都癱在歐陽煦身上,是不出力氣,走路都虛浮。
皇朝大酒店的服務生都垂著臉,畢恭畢敬地站在兩邊,我和歐陽煦走過的時候,漫天花雨落下,香氣四溢。
再往前,就是禮堂了。我深吸一口氣,朝歐陽煦笑笑。
哪知,我這一轉頭就看見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昏黃的燈光照在小小少年的臉上、身上,他就像是從濃墨重彩的油畫走出來一樣,優雅孤傲。
他高高揚起已經不再嬰兒肥的下巴,瞳孔在黑暗中閃著金光,稚氣的小臉很冷。
莫離!
是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