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小巷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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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家門口的,也不知道在路上花去了多長時間。陽光漸漸西斜,但炎真不敢相信那溫暖是真實的,就在剛才,他們發現原本看上去一切安好的生活突然露出了猙獰一麵,好像裂開一條縫的、長著鋒利牙齒的嘴巴,讓他們意識到自己一直生活在怪物的眼皮底下。世界轉瞬變成了不熟悉的另一番模樣。
用肩膀扛著真美把她推上窗台時,他感到她仍然在顫唞啜泣。“我們隻是做了一場噩夢。”他這樣對妹妹說,也試圖說服自己。“很快就會醒過來的……到家了。已經沒事了。”
古裏太太很快就回來了。孩子們的衣裳髒兮兮的,但她心不在焉,沒有特別留意他們的可疑。一向活潑多話的真美晚餐時隻是埋頭扒飯,炎真有點擔心母親詢問起妹妹反常的低落,隨即發現母親也不同往日。她時不時地看向牆上的鍾,顯然食不下咽,直到前門響起他們父親的聲音。
“我回來了。”
女人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的手指有些顫唞。
古裏誠是個身材瘦削的男人,五官很疲憊,但脫下外套遞給妻子的時候還是勉強微笑了一下。
“怎麽這麽晚……”
“抱歉,賬務上有點……”
夫婦兩人低聲地說著話。已經吃完飯的炎真先回到了自己房間裏,沒過一會真美慢吞吞地蹭了進來,脫掉鞋子也爬到他床上。
“哥……我還是有點害怕。”
小女孩看起來著實餘悸未消。他們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危險,然而卻不敢向父母提起,恐懼的殘像隻能反複盤旋在心裏。炎真答應陪著妹妹一起睡,又給她念起了故事書,但連他自己也時不時就走神,房間裏任何細微的動靜都可能嚇到他們,他的腦中總是回響起白天那些人冷酷的聲音。
終於,真美一直緊攥著他衣裳的小手鬆開了。炎真打了個哈欠,從床上跳下來去洗手間。屋子裏黑漆漆的,男孩有些膽怯,在牆上摸索著電燈的開關。隱約之間,他聽見父母的臥室裏傳來交談聲。母親的聲音憂心忡忡:
“會不會有些古怪?突然急著變賣那些古董美術品,他們家裏應當是出了什麽事吧……而且我聽到了一些傳聞……”
“我看過了,這個艾斯托拉涅歐似乎是個老家族,東西也都是真貨,不用擔心。”古裏誠語調裏有安撫的意思。“至於他們急著變賣的原因,似乎說是要給什麽研究籌款。黑手黨也有周轉困難的時候吧。”
炎真聽得似懂非懂,但“家族”這個詞引起了他的注意。好像白天的那些家夥也提到——
“我就知道又是黑手黨!!”母親的嗓音突然變尖了,在丈夫麵前,她似乎不再掩飾自己的不安。“誠,求你了,我們不要再跟黑手黨扯上關係了!!從他們口袋裏賺錢的人,有多少能全身而退啊?天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勾當,之後又會對我們做什麽!!拜托了,最近我總覺得心神不寧……”
“這、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像是被太太嚇了一跳,男人連忙回答,“近些年日本的市場太不景氣,我也是不得已才打破了祖訓、回到意大利來尋找商機嘛……這次收購完成之後咱們就搬家離開這裏,親愛的,我保證。你別太擔心了。”
聲音弱下去。炎真這才注意到自己還站在走廊裏,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他終於摸索著拉亮了燈,正要朝盥洗室走過去,突然,像幻覺一般,前門傳來了飄渺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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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輕得如同戲弄,但卻擁有極強的穿透力,似乎讓整座房子都屏住了呼吸。那聲音不緊不慢,在黑夜裏顯得無限詭異。炎真渾身僵冷,遲疑地望向黑魆魆的玄關。不知為何,單是這敲門聲就讓他明確感到了恐怖和不祥。男孩的腳下不由自主向後退去。
“咚,咚,咚。”
他身後的臥室裏有了急促的腳步聲。母親好像在跑動。被驚醒的真美帶著哭腔的嗓音在另一個房間裏傳來:“哥哥,你在哪兒?!”
“我在——”
他沒來得及回應她,父親已經從臥室裏衝了出來,他看見穿著睡衣的父親手裏緊攥一把手槍。幾乎是在同一秒,古裏家的前門爆裂開了。
“不要動!!!你、你是?!”
灰塵彌漫當中,他們看見一個身影鬼魅般飄進了玄關。
“在電梯間裏殺死彭格列門外顧問、我的部下12人……”
是一家人從未聽到過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呐……凶手就是你吧,古裏誠先生?”
“什麽?”父親大為驚駭,“我——什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
“不,應該是你。”來人似乎根本沒有在詢問他,更像是自言自語,混合了奇異的不協調感,那淡漠的笑聲近乎夢囈。炎真從父親發顫的雙腿後麵瞥見了男人淺色的短發和閃著寒意的眼睛。“應該是你,或者說,必須是你才行。你這平庸墮落的——”
瘋狂的戾氣忽然間充滿了他的聲音:“和艾斯托拉涅歐狼狽為奸的、西蒙家族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