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鹹魚的滋味>

自序——給阿三的一封信

阿三,你好嗎?

剛剛去路邊吃麵,人都還沒坐守,那胖老板娘就問,還是一樣嗎?

坐在板凳上想了老半天,有點悶,喜好跟作息,叫一個不相幹的人都知道了。

好笑著盯著我瞧,沒什麼惡意的其實,於是我又吃了那碗一樣的麵。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喝完了湯,愉快了起來,掏著錢她又問:“啊你最近很久沒有新作品出現了耶!”

我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半夜裏忙了一天真恨人家那樣問我。更悶。心裏想,一天都要過了,我招誰惹誰了,我才懶得理你。

車子就在樓下的巷子裏拐來拐去,想找一個不用錢又理想的停車位,能怎麼著呢?我也是賺的苦力錢。每個也就寫那麼一些,再多也沒有……。

上了樓來急忙拿了筆,要把我想了一天的故事寫下來。

吱吱喳喳的,後街對角樹叢裏那窩鳥都醒來了,遠天的山坳裏也開始泛白,天已經要亮了,我能怎麼辦呢?明天又是一個早班……。

你住的地方真好,也不會有人來催你這個那個的,我真想殺了那一窩鳥……。

常常也幻想放下手邊的一切,住到你們那邊去,也沒什麼不可能是吧?

幾天前站在一個吧台前發呆,想自己大概已是茫了,看那吧台足足有幾裏那麼遠,可我旁邊的家夥不知怎麼的就在我邊上一尺喋喋不休的。

“你會把我的故事寫成歌嗎?”

“我幹嘛把你寫成歌?”我心裏想。

“你寫過那麼多人的故事!”

“有嗎?我哪有?”我心裏又想。

然後我又去胖老板娘那裏吃那麵。

然後我又去跟別人爭不要錢的車位。

這些好像跟我兒時的夢想還差真遠……。

我猜我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退休這回事了。前不久在北返飛機上塗塗寫寫的,鄰座的人探頭過來說:“你的工作真好,到處都可以寫耶!”

喔!他那裏知道有次過馬路為了掏筆記下一個念頭,差點被車撞上了。

所以我老睡不好,總覺得夢裏也許也會有什麼事要發生。阿三,我常常想到你,因為我覺得隻有你跟我是一國的。比如說:我們都好喜歡遊泳。

上次我在你家那兒,我在海灘上仰躺著,然後突然飄散起雨來……,我覺得那是一種真正的自由,好像我特喜歡的一個和弦,它的構成音是DO、SO、SI挺不負責任的,那就對了。你相信星座嗎?別傻了,相信星座和血型都不如相信年齡,然後我又去胖老板娘那吃了那碗麵,然後我又去爭那個不要錢的車位。

好了,我得去工作了,要刻我,我還算是個好人。

注:阿三是住在綠島外麵三海裏地方的一隻老海豚,為什麼他叫阿三呢?隨便啦,你要叫他阿四也可以。

鹹魚的滋味

阿翔從臥鋪上起來時,船已經過了黑水溝了。許是峽流湍急船晃動得比較厲害,他在床沿上坐了好一會兒。昨晚的那一場表演又叫他渾身疼痛。他慢慢的回憶著昨夜的一切。經常都是這樣,在一陣激情之後,帶著疲軟的身子回旅店去,隔大才慢慢地又組織起散亂的回憶來。

艙裏有陣大輪船航行時特有的悶聲,比遠雷還要低沉,每隔幾秒就會把床板弄得格格做響。他就坐著,身子上的酸楚也隨著意識漸漸的活了起來,散了開去,幾乎要放棄起來的念頭了。

是正午了吧!窗沿的簾子緩緩的晃著,陽光就在桌麵上畫著圈圈。地梃著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有海水的味道,閉上眼,在想下一站要去那裏?

他就坐著,在腦子裏哼著一首很久很久以前學來的歌,關於海的。

他想起他久未見麵的老母,故鄉碼頭前的雜貨鋪,擋住省道的媽祖廟,暗夜表演時人們的尖叫,刺耳的音響,汗涔涔的女人;滿坑滿穀的酒瓶;想著小傑抿著嘴失神的彈著吉他的樣子,唱了十幾場了吧?這個月。

他懷疑自己每唱過一場,就會把魂唱掉了一些,像靈異電影那樣,自己的魂都被尖叫的人們吸走了。

大家都喜歡他,所以他也覺得他是大家的。後來人們會漸漸散去,他的團員們也會散去,他就癱倒在舞台上,死了。癱在一堆淩亂不及收拾的樂器裏和滿坑滿穀的酒瓶子裏,一個人死了,因為魂都被吸光了。

「起來了吧!」他想,卻又坐著,怎麼也想不起來今天早晨是怎麼上了這艘船的。記憶在昨夜表演的後半時就斷了。然後接得住的就是現在,疲軟不已的自己,掉了一大片的記憶。有幾次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這一次還搭了船,想著那首遙遠的歌,海浪洗著沙岸,前進後退前進後退……。

艙門篤篤篤的響了起來,有人急促的敲著。

「阿翔!阿翔!你死啦,起來吃飯了!」是小傑的聲音。

他開門斜依著。

「噢!噢!你的樣子有夠破,跟鬼幹架啦!洗一洗吧!你是大明星耶,這樣出去怎麼見人。」